泰昌王朝,京城,皇宮。
太和殿內,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的鉛塊。
金龍寶座之上,皇帝朱乾曜的臉色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死死攥著一份剛剛從北境八百裡加急送來的戰報,手背上青筋暴起。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他猛地將手中的奏報狠狠砸了出去,厚重的折子在金磚地麵上翻滾著,正好停在跪於殿前的一眾王公大臣麵前。
“三日!朔州失守!五日!雲州失守!七日!代州失守!北境防線如同紙糊的一般!”朱乾曜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五十萬大軍!朕養著你們,養著這滿朝的文武,就是為了在國難當頭時,聽你們在這裡跟朕說‘猝不及防’嗎?!”
殿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是幾位年長的皇子。
被廢黜了太子之位的大皇子朱承澤,此刻臉色蒼白,低著頭,竭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
二皇子朱承煊緊咬著牙關,拳頭在袖中握緊。
三皇子朱承玉和四皇子朱承嶽則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
“說話!都給朕說話!”朱乾曜的咆哮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戶部!朕的錢呢?”
戶部尚書王安康聞言,肥胖的身軀猛地一顫,哆哆嗦嗦地叩首道:“啟……啟稟陛下,國庫……國庫……實在空虛。前番賑災,又逢各地修繕河道……如今,如今能調撥的軍餉,不足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朱乾曜氣得笑了起來,“五十萬兩,夠給那五十萬鐵騎一人買一口棺材嗎?”
王安康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兵部!”朱乾的的目光又轉向兵部尚書厲承威。
厲承威硬著頭皮出列:“陛下,京畿三大營尚有兵力五萬,但……但久疏戰陣。從各地衛所調兵,最快……也需一月才能集結完畢。”
“一月?!”朱乾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你們的兵集結完畢,草原人的馬,都能在朕的禦花園裡吃草了!”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許久,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起,是年邁的禮部尚書周化遠。
“陛下,草原部落,向來貪財。不如……不如派遣使臣,攜帶金銀,前去議和……或可……或可暫緩其兵鋒……”
“議和?”朱乾曜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你是想讓朕割地,還是賠款?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泰昌的皇帝,是如何向一群蠻夷搖尾乞憐的嗎?!”
周化遠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跪地請罪。
就在這滿朝文武束手無策,一片混亂之際,一直沉默的大皇子朱承澤,突然抬起頭,高聲道:“父皇!兒臣有計!”
朱乾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複雜。
朱承澤心一橫,朗聲道:“北狄凶悍,利在速戰。我軍當避其鋒芒,堅守京城與周邊關隘。同時,立刻下旨,命天下兵馬勤王!特彆是鎮南將軍李朔,手握三萬精銳,可令其即刻北上!再命各地,合圍京畿,共抗國難!”
這番話聽起來倒是頗有章法,比剛才那些大臣的胡言亂語強了不少。
朱乾曜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然而,吏部尚書衛衡才卻立刻出列反駁:“大皇子殿下此言差矣!遠水不解近渴!鎮南軍遠在南疆,一來一回,耗時良久。至於各路……”
他說到這裡,小心翼翼地瞥了朱乾曜一眼,“擁兵,本就是朝廷大忌。如今倉促間令其儘起兵馬,萬一……萬一他們心生異誌,與北狄遙相呼應,屆時我朝將腹背受敵,國之不國啊!”
此言一出,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朱乾曜的臉色又陰沉了下去。他最忌諱的,就是兵權。特彆是那個被他遠遠打發到封地的六子朱平安,近來在封地動作頻頻,早已讓他心生不滿。讓他帶兵勤王?朱乾曜幾乎可以想象到,那逆子會借此機會,將自己的勢力擴張到何種地步。
大皇子朱承澤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沒想到自己苦思冥想的“良策”,竟被一句話就堵了回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乾曜終於徹底爆發了,他一腳踹翻了身前的龍案,上麵的筆墨紙硯摔了一地,“難道就讓朕洗乾淨脖子,等著那群蠻子來砍嗎?!”
皇帝的失態,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朱乾曜喘著粗氣,環視著底下跪著的兒子和大臣們。一張張臉上,寫滿了驚慌、無措、算計,卻沒有一張臉,能給他帶來哪怕一絲的希望。
他突然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無力與孤獨。
他扶著龍椅的扶手,緩緩坐了下去,整個人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偌大的太和殿,金碧輝煌,雕梁畫棟,此刻卻像一座華麗的囚籠。
他看著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