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存孝那山嶽般的殺伐之氣消失在門外後,朱平安整理了一下衣袍,轉身步入那座專門為趙景曜準備的——一座精致卻壓抑的院落。
這幾日,趙景曜過得是他這輩子最屈辱,也最安逸的日子。
說屈辱,堂堂鴻煊皇子,如今淪為階下囚,典韋與許褚這兩尊煞神輪流看管,那目光仿佛盯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隨時可能損壞的。
說安逸,朱平安倒是不曾吝嗇。精致的菜肴幾乎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趙景曜卻視若無睹。朱平安派去的太醫,早已用最好的藥吊住了他的命,治好了他的外傷。
朱平安就是要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方式,將趙景曜的尊嚴放在名為的烈火上反複炙烤,讓他每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死、榮辱,皆在自己一念之間。
推門而入時,趙景曜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對著一棵枯樹發呆。聽到門軸轉動的聲,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隻受驚的兔子,僵硬地轉過頭來。
看到是朱平安,他那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裡,瞬間燃起一簇混雜著恐懼、憎恨與屈辱的火焰。
他掙紮著,下意識地想要站起身來,維持那可笑的、最後的體麵。
朱平安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壓得他剛剛抬起的身體又重重地坐了回去。朱平安自顧自地在他對麵坐下,拿起桌上那套他從未碰過的精致茶具,給自己斟酌了一杯尚有餘溫的茶。
這幾天,住得還習慣嗎?三皇子殿下。朱平安語氣平淡,像是在和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友閒話家常。
趙景曜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喉結滾動,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隻是死死地盯著朱平安。
朱平安知道,他的心裡正在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
無妨,敗犬的哀嚎而已。
朱平安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繼續道:你的好大哥趙景陽,現在可是威風八麵。三萬黑狼騎踏遍鴻煊北部,說是尋你,實則燒殺劫掠,搞得怨聲載道。他還昭告天下,說你趙景曜,勾結外敵,竊取國寶,乃是鴻煊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朱平安每說一句,趙景曜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呼吸也粗重一分,緊握的雙拳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朱平安放下茶杯,杯底與石桌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他笑了,看著趙景曜:你說,這事兒可笑不可笑?你,為了鴻煊,在泰昌九死一生;你的父兄,卻為了一件虛無縹緲的寶藏,將你定為死罪,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而我,朱平安向前湊了湊,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戲謔,這個把你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現在,卻給你治傷,給你提供錦衣玉食。
趙景曜,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荒謬?
朱平安的話,如同一根根燒紅的鐵釺,狠狠地紮進了趙景曜的心臟。
朱平安!趙景曜再也無法抑製,猛地站起,雙目赤紅如血,狀若瘋虎地嘶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把我害到如此地步,還在這裡說風涼話!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給我一個痛快!
痛快?朱平安笑了,笑聲裡滿是輕蔑,想死?趙景曜,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死亡,對現在的你來說,是一種恩賜。而我,偏不給你。
朱平安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趙景曜,眼神冰冷。
趙景曜,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想不想活?
想活嗎?
這兩個字像魔咒一樣在趙景曜腦中轟鳴。他當然想!他做夢都想活下去,想回到鴻煊,想手刃那些背叛他、拋棄他的人!
可是,活下去,就要向眼前這個魔鬼低頭,當他的狗!
你想活。朱平安替他回答了,聲音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蠱惑,你想活著,親眼看看你的父兄,是如何為了一個假寶藏,鬥得你死我活,眾叛親離。
你想活著,親眼看看我泰昌的鐵騎,是如何踏碎你鴻煊的驕傲!
你想活著,見證一個由我親手開創的新時代!
而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朱平安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充滿了致命的誘惑,隻要,你乖乖地,替我辦好一件事。
趙景曜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他知道,真正的審判來了。他作為的價值,馬上就要被榨取了。
什……麼……事?趙景曜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很簡單。朱平安從懷中掏出那份賈詡精心偽造的卷軸,隨手扔在了趙景曜麵前的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