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回蕩在死寂的廣場。
“朕不給,你不能搶。”
這幾個字,沒有滔天的氣勢,沒有憤怒的咆哮,卻像一柄無形的、由億萬黎民的意誌和數百年皇權的威嚴所鑄就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朱平安的靈魂之上。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戰栗,讓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
一種生殺予奪皆於對方一念之間的無力感,讓他感覺自己所有的掙紮都荒謬可笑。
是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的所有底牌,都成了對方眼中的一場戲。
他贏了,贏得徹徹底底。
他現在,隻需要像一個戰敗者一樣,跪下,磕頭,謝恩,然後帶著殘兵敗將,灰溜溜地滾出京城,在自己那小小的封地裡,了此殘生。
這是唯一的活路。也是最屈辱的活路。
許褚和典韋那兩頭即將出籠的凶獸,感受到了主公心中那瞬間的動搖和冰冷,他們身上的肌肉繃得更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沉咆哮,赤紅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龍階之上的朱乾曜,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顧一切地發起自殺式的衝鋒。
賈詡藏在袖袍裡的手指,停止了撚動,他微微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黯然。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名為“天命”的巨輪,即將碾碎一切的氣息。
大勢已去。天命,不在主公。
然而。
就在這片幾乎要凝固成鐵的絕望氣氛中。
“嗬嗬……”
一聲輕笑,突兀地響起。
很輕,卻異常的清晰,像是堅冰裂開的第一道縫隙。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隻見那半跪於地的銀甲身影,他的肩膀,正在微微地聳動。
他……在笑?
“嗬嗬……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低沉,到最後的放肆與張狂!笑聲中帶著一絲血沫的腥甜,震得他胸甲嗡嗡作響!
朱平安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憤慨與悲涼,隻剩下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譏誚。
那雙原本被震驚和無力所占據的眼眸,此刻,仿佛有兩簇幽冥鬼火,在血與火的映照下,熊熊燃燒!
朱乾曜伸出的手,依舊停在半空,他看著下方那個狂笑的兒子,那雙深邃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真正意義上的……不解。
他不明白,一隻已經被徹底踩在腳下的螞蟻,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父皇……你真是讓兒臣,大開眼界啊。”
朱平安將長劍“嗆”的一聲插在腳邊的青石地磚裡,雙手撐著膝蓋,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從跪姿,重新站了起來!
每一次起身,膝蓋與破碎甲胄的摩擦都發出“哢哢”的聲響,但他依舊站得筆直,那挺直的脊梁,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杆寧折不彎的槍,要將這片由皇權構築的,令人窒息的蒼穹,徹底捅穿!
“一個默許兒子們自相殘殺,視萬民如草芥,視江山為棋盤的皇帝……”
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龍階下那四個癱軟如泥的兄長,掃過周圍那些噤若寒蟬、甚至有人已經嚇得癱軟在地的文武百官,最後,重新落回到朱乾曜的臉上。
“……也配稱‘朕’?”
“轟!”
如果說之前的話是驚雷,那這一句,就是足以顛覆乾坤,讓天地失色的誅心之言!
“放肆!”
禁軍統領陳泰再也忍不住,厲聲爆喝!他猛地踏前一步,腰間的長刀鏘然出鞘,直指朱平安!
“瑞王!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此乃大逆不道之言!當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