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內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濃重的血腥味、汗臭和泥土的腥腐氣息混雜在一起，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劫後餘生的蒼白，以及更深層的、難以言喻的驚悸。方才那針對神魂的詭異攻擊，其恐怖遠超肉體創傷。
林小月雙手顫抖著，凝聚起微弱的乳白色光暈，依次按在昏迷不醒的暗香衛“影子”額頭和斷腿同伴“老黑”的傷口上。她的治療術修為尚淺，靈光微弱得如同風中之燭，隻能勉強封住傷口，驅散一些表層的怪異毒素。豆大的汗珠不斷從她慘白的小臉滑落，砸在冰冷的石地上，顯然她的消耗已近極限。
“情況如何？”暗香衛隊長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眼神死死鎖在部下空洞無神的臉上。
“影大哥…神魂受損極重，”林小月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充滿了無力感，“像是被…被某種東西強行撕扯過…我隻能暫時穩住，不讓其繼續惡化…黑大哥的腿…保不住了…那毒素太古怪，已侵蝕附骨，我…我沒辦法…”
隊長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但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轉向蘇璃，目光複雜：“蘇小友，方才…多謝了。若非你屢次預警，我們恐怕……”他話未說儘，但那份後怕與感激清晰可辨。
蘇璃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石壁，臉色並不比林小月好看多少，靈識過度消耗帶來的針刺般劇痛仍在顱內盤旋。她勉強搖了搖頭，聲音虛弱：“隊長言重了，是我們同心協力…才僥幸…”她頓了頓，目光投向石縫外——那裡，令人不安的撞擊聲和某種低沉的金屬摩擦聲並未停歇，反而愈發清晰。“當務之急，是必須儘快離開。它們隻是在積蓄力量，或等待指令，絕不會放棄。”
“沒錯。”隊長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恢複銳利，“周浚叛變，對方擁有聞所未聞的詭異武器和鋼鐵怪物，此地已是死地。我們必須把情報送回去！”他看向斷腿的老黑，“老黑，還能撐住嗎？”
老黑臉色灰敗，因失血和劇痛而嘴唇哆嗦，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充滿了暗香衛特有的堅韌。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頭兒…放心…還…還死不了…就是…拖累兄弟們了…”
“放你娘的屁！”石磊甕聲甕氣地打斷他，拍了拍自己那麵已經坑坑窪窪、靈光黯淡的巨盾，“俺老石彆的沒有，就是有把子力氣！指定把你囫圇個背出去！”
趙晟沉默地將一瓶上品回氣丹分發給眾人，自己服下一顆，閉目全力調息。他肋部的傷口已簡單處理，但依舊有血跡緩緩滲出，臉色蒼白，氣息不似往常平穩，顯然那詭異的精神衝擊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內傷。
蘇璃也接過丹藥服下，溫熱的藥力化開，稍稍滋養著乾涸的靈識。她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回放著那轉瞬即逝的“數據流”和金屬蜘蛛內部那冰冷精密的能量核心構造。那種感覺…絕非靈力或任何已知能量體係，更像是一種被絕對理性、毫無情感地精密操控的…工具？一種純粹的、為毀滅而生的造物？
“隊長，”蘇璃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那些防護服，還有鋼鐵怪物，它們使用的力量…非常古怪。不像靈力，也不像毒功，更非妖力魔氣。倒像是…某種被高度提純、絕對受控的…冰冷能量。而且，那鋼鐵怪物內部，有一個類似‘核心’的東西，似乎在不斷接收和轉化著來自外部的…‘指令’。”
隊長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你也感覺到了？的確…詭異絕倫！五毒教絕無此等手段！還有周浚那叛徒口中的‘上麵’和‘主人’…”他眼中寒光乍現，如同冷電，“此事背後隱藏的東西，恐怕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驚人…”
就在這時，一直守在石縫狹窄入口處監視的一名暗香衛猛地回頭，壓低聲音急促道：“隊長！外麵的聲音…變了！”
眾人瞬間噤聲，側耳傾聽。
果然，石縫外，五毒教徒那狂躁的咆哮和徒勞的撞擊聲不知何時竟然完全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具規律性的、令人牙酸的沉重金屬摩擦聲，以及一種低沉的、仿佛某種恐怖能量正在不斷積聚壓縮的嗡鳴聲！這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毋庸置疑的毀滅意味，一下下敲擊在眾人的心臟上！
“是那些鋼鐵怪物！”蘇璃臉色驟變，“它們…可能在調整攻擊模式，或者…在準備強行破開這裡！”她能感知到，外麵那冰冷的惡意正在變得更具目的性，更集中！
隊長當機立斷，再無猶豫：“不能坐以待斃！準備突圍！老刀！立刻探查這條石縫深處，看看有沒有其他出路！”
代號“老刀”的暗香衛應聲而起，身形如同靈巧的壁虎，悄無聲息地向石縫更深處的黑暗摸去。這條天然形成的石縫並非死路，似乎蜿蜒通向更幽深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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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緩慢流逝，隻有外麵那規律的金屬摩擦聲和能量嗡鳴如同催命符般不斷逼近。
片刻後，老刀返回，臉色凝重，低聲道：“隊長，深處有個向下的狹窄裂隙，似乎能通往更下層，但是…下麵的氣味很不對。有很濃的…陳年血腥味，還有一種…更濃鬱的、那種古怪的鐵鏽和焦油混合的怪味飄上來。”
地下？更濃的血腥和怪味？
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這聽起來絕非善地，但比起正麵衝擊那些正在積蓄力量的鋼鐵怪物，這或許是唯一渺茫的生機。
“走！下去看看！賭一把！”隊長咬牙，眼中閃過決絕，“老黑，石磊兄弟，拜托了。其他人，保持最高警戒，梯次下行！”
石磊二話不說，小心翼翼地將老黑穩固地背到背上。趙晟深吸一口氣，壓下傷勢，持劍在前開路，眼神銳利如初。暗香衛們護衛兩側和後方，將蘇璃和林小月護在中間，隊長斷後，一行人如同陷入絕境的困獸，向著石縫深處那更加黑暗、更令人不安的裂隙摸去。
裂隙極為狹窄陡峭，僅容一人勉強側身通過，石壁濕滑，布滿黏膩的苔蘚。越往下行，那股混合著陳腐血腥、機油和臭氧的怪味就越發濃烈刺鼻，幾乎令人作嘔，仿佛踏入了一個巨大的、廢棄多年的屠宰場與工坊的結合體。
向下艱難行進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隱約傳來一片朦朧的、偏冷色調的微弱光亮，同時，一種斷斷續續的、非人的金屬摩擦聲、焊接的滋滋聲、以及細微卻規律的“滴滴”電子音越來越清晰。
趙晟猛地抬起手，打出警戒手勢，隊伍瞬間停止，所有人屏住呼吸，連心跳都仿佛放緩。
他悄無聲息地摸到裂隙出口，極其謹慎地向外望去。僅僅是一眼，他整個人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猛地縮回身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那是一種混合著震驚、厭惡和難以置信的驚駭，甚至在他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眸深處，也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悚然。
“下麵…是什麼？”隊長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問道，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趙晟連續做了兩個深呼吸，似乎才勉強壓下那股生理性的不適，聲音乾澀地低聲道：“下麵…是個巨大的天然洞窟，被人為改造過…像個…廢棄了很久的營地。但是…沒有活人…隻有…散落的殘骸…和…很多…正在自己活動的…機械造物…”
殘骸？自己活動的機械？
蘇璃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驟然升騰。她小心翼翼地側身，也將頭探出裂隙少許。
隻看了一眼，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她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讓她頭皮發麻，幾乎要驚叫出聲！
這是一個無比寬闊的地下洞窟，顯然經過大規模的人工開鑿和加固，但此刻卻是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到處都散落著破碎的、風格與之前所見金屬蜘蛛同源但型號各異的金屬殘骸——有斷裂的、比水缸還粗的機械肢足，有扭曲變形的、布滿焦痕的裝甲板，還有一些根本說不出形狀和用途的怪異零件，如同巨獸被撕碎後的屍塊。洞壁之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巨大爪痕、能量武器灼燒後的琉璃化痕跡以及爆炸衝擊留下的龜裂。
而在這片如同金屬墳場般的廢墟之中，赫然有七八具約半人高、形態更加簡潔、類似工蜂的小型蜘蛛機械正在“活動”！它們有的用鋒利的螯肢精準地切割、分揀著地上的金屬碎片，並將其搬運到集中點；有的則揮舞著前端發出刺眼藍白色電弧的焊接裝置，嘗試將一些破損的零件重新拚接修複，發出滋滋的噪音和刺鼻的金屬燃燒氣味；還有的則在四處巡邏，雙眼閃爍著毫無情感的紅色掃描光束。它們的動作僵硬、精準、高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完全是在按照既定程序運行的死亡機器！
更讓人心驚肉跳的是，在洞穴的中央區域，還有一個相對完好、約一人多高的橢圓形銀白色金屬平台靜靜矗立。平台表麵光滑無比，延伸出十數條靈活無比的機械臂，此刻正如同擁有生命般協同工作，從旁邊的材料架上取用各種零件，精準而高效地組裝著一個新的、小號的機械蜘蛛！金屬關節的咬合聲、螺絲的旋緊聲、能量線路的連接聲…整個過程流暢得可怕，仿佛一場無聲的工業化分娩！
這是一個…自動化的小型兵器生產維修車間？！
蘇璃的目光驚恐地掃過洞穴各處，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腔。她在一些陰暗的角落，看到了散落的、已經徹底腐朽發黑的人類白骨！那些骨頭身上，還掛著些許破爛的、與外麵那些防護服同材質的灰白色布料碎片！甚至，在一麵相對平整的金屬牆壁上，她看到了用某種尖銳物體深深鐫刻下的、扭曲而混亂的符號與文字——那文字絕非此界任何一種，反而…反而更像她前世在科幻電影和實驗室服務器日誌裡見過的——英文、數字與危險警告符號的混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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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aced…”警告…係統…突破…收容…失敗…）蘇璃下意識地辨認出那幾個最為清晰、反複出現的殘缺單詞，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讓她如墜冰窟！
這裡！這裡根本就不是五毒教的地盤！這裡是一個更早的、屬於那些第三方勢力的前哨據點！而且，這裡顯然發生過極其可怕的“事故”或“叛亂”！外麵那些防護服人員，恐怕隻是後來的調查者、回收隊，或者…是來試圖重新“控製”或“重啟”這個失控據點的人！
“嘶……”旁邊的暗香衛隊長顯然也看到了那些觸目驚心的白骨和牆上的絕望刻痕，即便看不懂文字，那其中蘊含的極致恐懼、掙紮與不祥也足以讓他這等身經百戰之人倒吸一口涼氣，頭皮發炸。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石磊背著老黑，也艱難地湊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甕聲甕氣地低吼出聲，臉上寫滿了震驚、厭惡以及一種麵對完全未知威脅的本能恐懼。
那些忙碌的小型工蜂機械似乎尚未發現這群不速之客，依舊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維修和組裝工作，冰冷的紅光照亮廢墟，構成一幅詭異絕倫的地獄圖景。
“必須立刻離開這裡！”隊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快！找其他出口！”
就在這時，一直伏在石磊背上的老黑，忽然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手，指向洞穴另一側一堆堆積如山的金屬殘骸後方：“那邊…陰影裡…好像有個…被堵了一半的洞口…有…有風…很小的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