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恐怖巨獸,將她嚴嚴實實地籠罩。這片黑暗廣袤無垠,冰冷的氣息猶如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靈魂的縫隙,肆意侵襲。而那粘稠感,恰似萬載寒冰之下深海的暗流,緊緊纏繞著她,仿佛要將她永遠禁錮在這片絕望的死寂之中。意識,在這片無儘的黑暗裡,已然支離破碎,恰似狂風肆虐下四處飄散的嫋嫋煙絮,毫無方向地淩亂飛舞。唯有蝕心魔匠那充滿惡意的低語,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詛咒,以及無數靈魂被熔煉時發出的痛苦哀嚎,交織成一曲永恒的悲歌,在這片黑暗中回蕩,不斷妄圖將她最後一絲清明拖入徹底的混沌深淵。
但即便在這片仿佛永無天日的絕望之境,總有一點微弱卻溫暖的光,如同暴風雨夜晚那遙遠岸邊堅定不移的燈塔,固執地閃爍著,穿透層層黑暗,給予她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
那究竟是什麼?
是趙晟每日悉心渡來的靈力,這靈力攜帶著清冽的劍意,卻又溫和得如同春日的微風。它如同一位不知疲倦的醫者,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著她乾涸龜裂、幾近崩潰的經脈。每一次靈力的遊走,都伴隨著細微卻持續的刺痛,仿佛在喚醒那些沉睡的生機,為她那近乎枯竭的身體注入一絲又一絲的活力。
是石磊那沉默卻如山嶽般堅實的守護意念。這意念厚重而可靠,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為她隔絕著外界的紛擾與一切潛在的危險。無論風雨如何肆虐,那如山般的守護始終堅定不移,讓她在這片黑暗中感受到一份安心與寧靜。
是林小月帶著哭腔的喃喃低語,那聲音仿佛帶著無儘的擔憂與心疼。還有百花令源源不斷釋放出的生靈之力,雖如杯水車薪,卻始終未曾放棄。這股力量恰似涓涓細流,溫柔地滋潤著她近乎枯萎的本源,如同在乾涸的沙漠中,給予那即將凋零的生命一絲珍貴的潤澤。
還有素心仙子那精準刺入穴竅的金針,每一次金針落下,都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一道閃電。那瞬間的光芒,帶來了刹那間的清明,仿佛擁有撕裂混沌的強大力量,讓她在黑暗中短暫地尋回一絲清醒。
這些溫暖的光點,這些充滿關懷的聲音,這些細致入微的感覺……如同散落於黑暗中的璀璨珍珠,被一根無形卻堅韌的線,緩緩串聯起來,逐漸編織成一個溫暖的網,將她從無儘的黑暗深淵中輕輕托起。
不知曆經了多少漫長而煎熬的時光,在那仿佛永恒的黑暗與寒冷之中,一點微弱的、屬於她自己的意識之光,如同曆經漫長寒冬後,從堅硬土地中破土而出的第一株嫩綠嫩芽。它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重新凝聚起來,緩緩亮起,如同在黑暗中燃起的一絲希望之火。
她首先“聽”到的,是自己那微弱而緩慢的心跳聲。這心跳聲仿佛隨時都可能停止,如同風中殘燭般脆弱,但它確實在頑強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如同在黑暗中敲響的希望之鐘。
緊接著,外界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迷霧中傳來,起初模糊不清,而後逐漸變得清晰可辨。
“……經脈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反應,雖然這反應細若遊絲,但確實在自行緩緩流轉了。本源……似乎也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滋生,這簡直就是奇跡……”一個溫和且帶著明顯疲憊的女聲傳來,那是素心仙子。她的聲音裡透著欣慰,又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需要什麼?無論是什麼,我去找來。”一個沙啞卻斬釘截鐵的聲音響起,是趙晟。他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那是日夜守護的辛勞;同時,又蘊含著一種緊繃到極致的擔憂,仿佛隻要能讓蘇璃儘快康複,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都怪我,回春術的第三重始終無法突破,不然蘇璃姐一定能恢複得更快些……”這是林小月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深深的自責。她的聲音裡滿是懊悔,仿佛蘇璃未能更快恢複,全是她的過錯。
“……她在動!手指!蘇璃姐的手指剛才動了一下!”林小月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那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蘇璃混沌的感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她的驚喜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
沉重的眼皮仿若墜著千鈞巨石,每一次試圖抬起,都像是在與整個世界的重力進行一場艱難的抗爭。她用儘全身的力氣,終於將眼皮抬起了一絲縫隙。那模糊的光線如同一把利劍,瞬間刺入她的眼眸,刺痛感讓她下意識地又將眼睛緊緊閉合。然而,就在那短暫的一瞥中,她捕捉到了幾張模糊卻又無比熟悉的麵孔。
“蘇璃!”
“蘇璃姐!”
熟悉的呼喚,帶著顫抖的激動,如同驚雷般在她沉寂已久的識海中轟然炸響。那聲音仿佛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從黑暗的邊緣猛地拉回現實。
她再次凝聚起全身的力氣,這一次,眼睛終於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朦朧的光暈透過窗戶紙,輕柔地灑在室內。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混合著一絲炭火的暖意,給這略顯清冷的房間增添了幾分溫馨。周圍的一切都在朦朧中透著一股靜謐,仿佛在靜靜訴說著她昏迷期間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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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光線湧入,刺得她立刻又閉合了一下。但就那短暫的一瞥,她看到了——趙晟那張寫滿疲憊、胡茬叢生的臉,此刻卻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仿佛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石磊那緊握的雙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透露出他內心的激動;林小月淚流滿麵,眼中滿是驚喜與心疼,幾乎要撲上來。
“醒了……真的醒了……”素心仙子的聲音也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欣慰,仿佛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蘇璃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灼痛,仿佛被烈火灼燒過一般,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水!快拿水來!”林小月立刻反應過來,急切地抓住素心仙子的衣袖,眼神中滿是哀求與堅定,仿佛隻要能讓蘇璃儘快恢複,她願意赴湯蹈火。她迅速取過一旁的溫水,用乾淨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濕潤著蘇璃乾裂的嘴唇。
冰涼的液體觸及唇瓣,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蘇璃貪婪地汲取著這點濕潤,喉嚨的灼痛稍緩。那股清涼的感覺,如同乾涸土地上的甘霖,滋潤著她的身心。
“彆急,慢慢來,你昏迷快半個月了。”趙晟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他半跪在床邊,目光緊緊鎖住她,仿佛要用目光將她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生怕這隻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美夢。那雙向來沉靜銳利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卻盛滿了失而複得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慶幸與溫柔。
半個月……地火之心……蝕心魔匠……心火……夥伴們的拚死守護……自己那奮不顧身的最後一搏……破碎的記憶畫麵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帶來一陣劇烈的眩暈和靈魂深處的抽痛。她下意識地想抬手按住額頭,卻發現手臂沉重得根本不聽使喚,全身的骨頭都像被徹底碾碎後又勉強拚接起來,傳來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虛弱和酸痛。現在的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你本源受損太重,靈識亦受重創,需靜心溫養,切不可妄動靈力,亦不可情緒激動。”素心仙子溫和卻鄭重地提醒道,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腕脈,細細感知著,“能醒過來,便是跨過了最凶險的鬼門關,已是天大的幸事。後續恢複,急不得。”
蘇璃眨了眨眼,表示明白。她的目光徐徐流轉,帶著初醒時的懵懂與孱弱,掃過圍在床邊的每一張麵孔,最後落在趙晟身上。她用眼神傳遞著無聲的詢問——後來發生了什麼?大家還好嗎?這裡又是哪裡?
趙晟讀懂了她的眼神,沉聲道:“蝕心魔匠已滅,赤焰城的麻煩暫時告一段落。我們都受了些傷,但無性命之憂,正在恢複。這裡是藥王山的靈樞閣,很安全。”他略一停頓,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最終,他選擇暫時隱瞞部分真相,“隻是……後續可能還有些收尾需要處理,等你再好些再說。”話語落下,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蘇璃雖虛弱,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異樣,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
蘇璃微微點了點頭。僅僅是這細微的動作,都讓她感到一陣疲憊襲來。蝕心魔匠那冰冷的意誌似乎還在識海的某個角落盤踞,帶來隱隱的刺痛與不安,但夥伴們鮮活的存在和周圍安寧的環境,像溫暖的巢穴般包裹著她,驅散了不少陰霾。
她還活著。
大家都還活著。
他們贏了。
這個認知,如同一點微弱的火種,在她近乎枯竭的心田裡重新點燃。雖然前路依舊未知,雖然身體如同破碎的玩偶,但希望,終究是在這片劫後的廢墟上,重新萌芽了。
疲憊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湧來,眼皮沉重地垂下。但這一次,沉睡不再是無邊的黑暗與蝕骨的冰冷,而是帶著夥伴們守護的溫暖,以及一絲……屬於新生與未來的微弱光芒。
她活下來了。
第三卷的漫長征程,就在這初醒的微光與劫後餘生的複雜心緒中,悄然拉開了序幕。
第10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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