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光門的瞬間,林軒並未感受到空間傳送的撕扯感,反而是一種如同沉入千年寒潭的凝滯——海風的鹹腥、玩家艦隊的喧囂、甚至“逐浪號”船帆鼓動的聲響,都在刹那間被抽離,隻剩自己的呼吸聲在耳畔放大,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淡淡的龍涎香,仿佛空氣裡都凝著古老的氣息。
他睜開眼時,已站在一條白玉鋪就的長廊上。廊柱是整塊墨玉雕成的盤龍造型,龍身纏繞著暗金色的紋路,每一片鱗片都雕琢得栩栩如生,龍睛則是鴿子蛋大的紅寶石,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像是無數雙眼睛在暗中凝視。腳下的白玉地麵光滑如鏡,映出他的身影,可仔細看,倒影的眼神裡竟帶著一絲他從未有過的迷茫,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自嘲——那是他內心深處,偶爾會浮現的自我懷疑。
“沐寒風?蘇宛?”林軒試探著喊了兩聲,聲音在長廊裡撞出層層回音,卻沒有任何回應。他抬手釋放神識,想感知同伴的位置,可神識剛蔓延出三丈,就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壁壘,壁壘上泛著淡淡的龍紋光澤,將他的感知彈了回來。林軒心中了然:這龍宮試煉是將他們三人分隔開,每個人都要獨自麵對屬於自己的心魔考驗。
他深吸一口氣,將「鏡花水月」的力場縮成薄薄一層裹住身體——這是他重構領域後,最擅長的防禦技巧,既能抵禦外界攻擊,也能隔絕精神乾擾。做好準備後,林軒緩步向前走,每一步踩在白玉地麵上,都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空曠的長廊裡格外清晰。
長廊兩側的景象在悄然變化。起初是單調的龍紋浮雕,漸漸開始浮現流動的畫麵,像是有人用光影在牆上放映著過往的記憶:
第一幅畫麵裡,是他初入赤焰城的場景。那時他剛覺醒心火,力量微弱得連普通妖獸都難以對付,沐寒風正握著劍擋在他麵前,眼神裡滿是警惕:“你身上的氣息很奇怪,不是修士,也不是凡人,到底是什麼人?”城門外,燼土巡邏兵的凋零之力正順著街道蔓延,幾個普通百姓倒在地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枯,而他隻能攥著拳頭站在原地,連衝上去的勇氣都沒有。畫麵裡的“林軒”低著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那股無力感透過畫麵傳來,讓現實中的林軒也微微皺眉——他早已不是那個連自保都困難的新手,可這段記憶依舊像一根刺,提醒著他最初的脆弱。
“隻是重現過去的弱小嗎?”林軒低語著,腳步沒停。可下一幅畫麵,卻讓他的呼吸驟然頓住——那是地火深處,他被蝕心魔匠的精神烙印纏上,心火不受控製地反噬,灼燒著他的經脈。蘇宛跪在他身邊,哭著用靈術幫他壓製火焰,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滾燙得讓人心疼:“林軒哥,你撐住!我們一定會出去的!”而他卻隻能蜷縮在地上,連一句安慰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蘇宛因過度消耗靈力,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畫麵裡的痛苦如此真實,林軒甚至能感覺到手腕處傳來熟悉的灼痛感,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生死關頭,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這些不過是過去的記憶碎片,是心湖裡沉澱的塵埃。若連這點衝擊都扛不住,根本沒資格麵對後麵的試煉。林軒加快腳步,可長廊兩側的畫麵卻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殘酷——
有深海裂隙裡,他被墮落娜迦的三叉戟刺穿肩膀,鮮血染紅海水的場景。那時沐寒風為了救他,硬生生扛下了另一頭娜迦的攻擊,後背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還笑著說“這點傷不算什麼”;有藥王山試煉時,他為了保護蘇宛,硬接長老一掌,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看著蘇宛被藤蔓纏住,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甚至有他在赤焰城重傷昏迷時,聽雪樓的兩名弟子在門外偷偷議論:“這人就是個麻煩,要不是樓主堅持,我們根本不該管他,說不定會連累整個聽雪樓。”
這些畫麵像針一樣紮進心裡,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愧疚與自責。林軒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鏡花水月」的力場也開始變得不穩定,邊緣泛起了淡淡的黑色——那是被負麵情緒汙染的跡象。他知道,這是試煉的第一重考驗:直麵過去的脆弱與遺憾,若被這些情緒困住,就會永遠停留在原地。
“我已經跨過這些了。”林軒深吸一口氣,指尖凝聚起一縷心火,火焰的溫暖驅散了心底的寒意,“過去的弱小,是我變強的動力;同伴的付出,是我必須守護的責任。這些記憶,不是用來困住我的枷鎖,而是支撐我走下去的基石。”
說完,他不再看兩側的畫麵,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可長廊的儘頭依舊是一片幽暗,仿佛沒有儘頭。就在這時,周圍的畫麵突然扭曲、重疊,最終彙成一幅他從未見過的景象——那是未來的“可能”,是他最害怕發生的事:
畫麵裡,“逐浪號”正在風暴角海域被一頭巨大的凋零巨獸攻擊。那巨獸的身軀由純粹的黑色霧氣構成,比“逐浪號”還要龐大三倍,一口就咬斷了船的桅杆,木屑飛濺中,幾個水手慘叫著被霧氣吞噬。沐寒風握著劍衝上去,劍氣劈開了巨獸的一隻爪子,可下一秒,巨獸的另一隻爪子就拍在了他的胸口,沐寒風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劍也斷成了兩截,落在海裡濺起水花。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黑色霧氣纏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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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宛站在甲板上,雙手結印釋放靈術,綠色的光罩護住了剩下的水手,可巨獸朝著她噴出一口黑色霧氣,光罩瞬間破碎,蘇宛悶哼一聲,嘴角流出鮮血,倒在阿福懷裡。阿福抱著她,哭著喊“蘇宛姐!你彆有事!”,卻被巨獸的尾巴掃中,連人帶船板一起飛進海裡,再也沒有浮上來。
最後,巨獸朝著“逐浪號”的船艙噴出黑色霧氣,整艘船瞬間被腐蝕成了一堆木屑,海麵上隻剩下漂浮的碎片和暗紅色的血跡。
“不——!”
林軒下意識地喊出聲,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這不是過去的記憶,而是他最恐懼的未來——因為自己的弱小,連累所有同伴死去。畫麵裡的慘狀如此真實,他甚至能聽到沐寒風的慘叫聲、蘇宛的哭泣聲,這些聲音像無數根針,紮進他的腦海裡,讓他幾乎要崩潰。
還沒等他緩過神,畫麵又變了。這次是萬山祖庭:妖族內戰爆發,青木妖寨被燒成了焦土,他曾幫助過的妖族少年阿木,倒在血泊裡,手裡還攥著他送的那枚心火碎片,碎片已經失去了光澤,變得漆黑一片。妖族皇庭的宮殿外,兩名巡界使舉著規則之矛,對著跪拜的妖族長老們說:“因接納異數林軒,違反世界規則,萬山祖庭將被抹去,所有妖族成員,皆為罪人。”
而他自己,被無數妖族圍著,他們的眼神裡滿是憎恨和憤怒,有人朝他扔石頭,有人喊著“都是你害了我們!你滾出祖庭!”。妖族長老站在他麵前,原本慈祥的臉上滿是失望:“我以為你是能拯救妖族的人,沒想到你隻是個帶來災禍的異數。”
緊接著,是聽雪樓和百花宮的畫麵:聽雪樓的冰封總樓被規則之矛貫穿,冰屑漫天飛舞,整座樓開始崩塌。沐寒星抱著重傷的沐寒風,哭著喊“哥!你為什麼要幫他?我們聽雪樓做錯了什麼,要遭這樣的報應!”沐寒風靠在妹妹懷裡,氣息微弱,卻還說“我沒做錯……林軒是個值得幫的人……”
百花宮的花海被凋零之力汙染,變成了一片黑色的沼澤,曾經嬌豔的花朵全都枯萎,散發著腐臭的氣息。葉知微站在沼澤中央,對著他的方向投來一瞥,眼神裡沒有責備,隻有深深的不解,仿佛在問“林軒,你值得我們這樣付出嗎?你帶來的,到底是希望,還是毀滅?”
“嗡——”
一個冰冷、機械的聲音突然在林軒的腦海裡響起,像是無數金屬片在摩擦,又像是係統提示音的變體,卻帶著直指靈魂的力量:“異數。規則漏洞。世界毒瘤。你的存在,就是災厄的源頭。所有與你相關的人,都會因你而死。放棄吧,承認你的存在沒有意義,隻有消失,才能終結這一切。”
這聲音不斷重複,放大著他心中的恐懼與自責。周圍的畫麵也變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沐寒風胸口的傷口在流血,蘇宛的眼淚在臉上劃過,葉知微的衣服被沼澤弄臟——這些細節像一把把刀,割著他的心。林軒的身體開始發抖,他一直害怕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異數”身份,連累身邊的人。這些畫麵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該存在?是不是離開,才能讓大家安全?
心湖徹底亂了,「鏡花水月」的力場瞬間破碎,黑色的負麵情緒像潮水一樣湧進他的腦海,讓他眼前發黑。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廊柱上,雙手抱著頭,試圖驅散那些可怕的畫麵,可它們卻像刻在靈魂裡一樣,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