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殿內的爭執因蘇璃的提議戛然而止。璿璣真人端坐於主位,指尖輕叩玉案,目光掃過殿中神色各異的眾人,最終落在赤芍長老身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赤芍,便依蘇璃小友所言,先去凝香閣看看萱兒的情況。是非曲直,待查明真相再做定論。”
赤芍長老臉色鐵青,眼底翻湧著不甘與戒備,雙手攥得指節發白。她始終認定愛徒是遭五毒教暗算,此刻要讓五毒教之人靠近李萱,無異於讓仇敵窺探自家底牌。但宮主已然發話,且蘇璃的提議合情合理,她即便滿心不願,也隻能按捺怒火,咬牙應道:“遵宮主令。”
陰蠡長老站在殿側,身著一襲暗紫色長袍,領口袖口繡著細密的黑色毒花紋樣,枯瘦的手指如同老樹枝椏,隨意搭在腰間的毒囊上。聞言,她渾濁的老眼微微一眯,嘴角勾起一抹陰惻惻的笑意:“早該如此。我五毒教行得正坐得端,豈會做這等暗中暗算的齷齪事?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妄圖挑撥我兩派關係。”
“你少得意!”赤芍長老立刻反唇相譏,“若真是你們五毒教的手段,我百花宮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哼,拭目以待。”陰蠡長老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蘇璃站在兩人中間,能清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她輕輕蹙眉,上前一步道:“兩位長老,當務之急是救治李萱師姐,查清中毒緣由。恩怨之事,不妨暫且擱置。”
璿璣真人點頭讚同:“蘇璃小友所言極是。赤芍,你引路吧。”
一行人隨即離開流光殿,往凝香閣行去。百花宮的庭院向來以清雅秀麗聞名,此時更是繁花似錦,奇花異草沿青石小徑次第鋪開,紅的似火,粉的似霞,白的似雪,馥鬱的香氣濃得幾乎凝成實質,縈繞鼻尖,沁人心脾。沿途的亭台樓閣雕梁畫棟,掩映在綠樹繁花之間,潺潺流水穿廊而過,叮咚作響,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但蘇璃行走其間,卻敏銳地察覺到這份盛景下的暗流湧動。沿途遇見的百花宮弟子,無論修為高低,看向五毒教眾人的眼神裡,都藏著不加掩飾的敵意與憤慨。有的弟子停下腳步,遠遠地對著陰蠡長老等人怒目而視;有的則攥緊了袖中的法器,指節泛白,若不是礙於宮主與長老的顏麵,恐怕早已上前理論;還有幾名與李萱交好的女弟子,眼眶泛紅,看向陰蠡長老的目光中滿是恨意,低聲交談間,“五毒教妖人”“毒殺師姐”之類的話語隱約傳來。
蘇璃心中了然。李萱是百花宮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天資聰穎,性格溫婉,深受同門喜愛,更是赤芍長老的得意門生。她突然遭此橫禍,生死未卜,而所有線索都指向五毒教的獨門劇毒“千絲繞”,百花宮弟子自然對五毒教恨之入骨。兩派本就因修煉理念不同而素有隔閡,此次事件更是讓積怨徹底浮出水麵,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兩派大戰。
“都給我安分點!”赤芍長老察覺到弟子們的異動,回頭厲聲嗬斥,“宮主在此,豈容爾等放肆?做好自己的事去!”
弟子們被她嚴厲的目光一掃,紛紛低下頭,不敢再言語,但眼底的敵意卻並未消散,隻是強行壓了下去。
一路無話,眾人很快抵達凝香閣。凝香閣是百花宮專門用於弟子養傷的地方,地處後山幽靜之處,四周環繞著一圈潺潺流水,水中漂浮著淨化濁氣的青蓮,閣頂覆蓋著透明的琉璃瓦,陽光透過瓦片灑入,映照得閣內明亮溫暖。
剛一踏入閣內,濃鬱的藥氣便撲麵而來,與窗外飄入的花香交織在一起,釀成一股微澀卻溫和的暖意。閣內陳設簡潔雅致,一張鋪著白色錦緞的床榻位於正中,床榻周圍懸掛著淡綠色的紗帳,帳幔輕垂,遮擋住部分視線。
“萱兒……”赤芍長老快步走到床前,掀開紗帳,看著床榻上的少女,眼圈瞬間泛紅,強忍著才沒讓淚水落下。
床榻上的李萱靜靜躺著,麵色灰敗如枯木,毫無血色,原本靈動的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毫無顫動,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她的嘴唇乾裂起皮,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墨綠色痕跡,身體時不時會泛起一陣細微的抽搐,如同承受著極致的痛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眉心處,縈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墨綠色氣暈,如同附骨之疽,緩緩旋轉,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即便隔著數尺距離,蘇璃也能清晰感受到她體內靈力的紊亂——那並非尋常中毒後的阻塞或暴走,而是如同被細密的絲線纏繞、拉扯,一點點被剝離、吞噬的破碎感,就像一件精美的織物,被人硬生生抽走了經緯,隨時可能分崩離析。
璿璣真人走到床前,伸出手指搭在李萱的脈搏上,片刻後,她收回手,臉色愈發凝重:“脈象微弱紊亂,靈力渙散,毒氣已侵入心脈,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陰蠡長老緩緩上前,她沒有靠近床榻,隻是站在數步之外,枯瘦的手指微微抬起,一縷極細的黑色毒氣從指尖溢出,如同靈蛇般探向李萱眉心的墨綠色氣暈。這縷毒氣是她修煉多年的本命毒,對天下奇毒都有極強的感應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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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黑色毒氣即將觸碰到墨綠色氣暈時,一股無形的力量突然從李萱體內爆發出來,將黑色毒氣瞬間彈開。陰蠡長老眉頭頓時皺得更緊,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與凝重,她又嘗試著釋放出不同屬性的三縷毒氣,結果依舊相同,全都被那股無形之力阻擋,無法靠近。
“如何?陰長老,這下你還有何話說?”赤芍長老見狀,立刻轉過身質問道,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指責與怒火,“這‘千絲繞’的症狀,靈力被抽絲剝繭,眉心凝著毒暈,正是你五毒教獨門劇毒,做不得假!你還想狡辯嗎?”
“哼,表象確是像‘千絲繞’。”陰蠡長老收回手,冷哼一聲,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但內裡的毒韻卻有些不對。我教‘千絲繞’霸道狠厲,以無形毒絲侵入經脈,纏繞靈力,三日之內便可讓靈力徹底潰散,經脈寸斷而亡,死狀慘烈。可這丫頭體內的毒氣,雖也是纏繞靈力,卻帶著一種……反噬的跡象,更像是自身修煉不當引發的能量暴走,而非被人暗算下毒。而且,我教‘千絲繞’的毒氣,遇我本命毒便會產生共鳴,絕無這般排斥之理。”
她轉頭看向蘇璃,眼中閃過一絲探究與期待:“小丫頭,你百花宮的‘心織’之術名滿天下,能看透人心脈絡,感應情緒烙印。你可敢上前一試,感應她中毒前後,心神有何異常?”
赤芍長老立刻警惕地看向蘇璃:“蘇璃小友,你切莫被這妖人蠱惑!萱兒心性純良,怎會有什麼異常心神?”
“赤芍長老,”蘇璃平靜地說道,“事到如今,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過。李萱師姐性命攸關,晚輩願一試。若能找到真相,也能還五毒教一個清白,或是讓百花宮討回公道,豈不是兩全其美?”
璿璣真人點頭道:“蘇璃小友所言極是。赤芍,讓她試試吧。蘇璃小友的人品與術法,我信得過。”
赤芍長老見宮主都這麼說,雖依舊滿心不願,卻也隻能退到一旁,冷冷地說道:“好,我信你一次。但你若敢傷害萱兒,休怪我不客氣!”
“晚輩明白。”蘇璃頷首,緩步走到床榻邊。她沒有去把脈,也沒有釋放靈力探查李萱的經脈,那樣做很可能會驚擾到本就脆弱的她,甚至可能加速毒氣的擴散。
蘇璃輕輕閉上雙眼,將「心織」的力量運轉到極致。這門功法是百花宮的核心秘術之一,並非用於攻擊或防禦,而是專注於感知與溝通,能將精神力化作如同最纖細的蛛絲般的觸須,溫柔卻堅韌,悄無聲息地探入他人的意識深處,捕捉最細微的情感波動與記憶碎片。
她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精神觸須,避開李萱意識中那些痛苦掙紮的區域,如同在雷區中穿行,緩緩探向她意識的核心。她沒有強行讀取記憶,那樣會對本就瀕臨崩潰的李萱造成二次傷害,隻是順著她殘留的情感烙印,一點點梳理那片混沌的心神,如同在亂麻中尋找線頭。
起初,感知到的隻有無邊無際的劇痛與絕望。那股痛苦並非來自肉體,而是源於靈魂深處,仿佛全身的經脈都被寸寸撕裂,靈力被強行剝離,連意識都在劇烈顫抖,隨時可能徹底消散。蘇璃感同身受,心底也泛起一陣抽痛,但她沒有退縮,深知此刻自己肩負著重任,隻能咬牙堅持,耐心地一點點剝離表層的痛苦,探尋深處的本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凝香閣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著蘇璃,生怕打擾到她。赤芍長老雙手緊握,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臉上寫滿了擔憂與焦慮;璿璣真人神色平靜,但眼底的急切卻難以掩飾;陰蠡長老則眉頭微蹙,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漸漸地,在蘇璃的耐心梳理下,一些破碎的畫麵與情緒碎片開始如同潮水般浮現:
畫麵中,李萱獨自一人站在宗門外一處隱秘的山穀中。那處山穀蘇璃也曾聽聞,名為“靜心穀”,地處百花宮與外界交界之處,平日裡鮮有人至,草木蔥蘢,靈氣比彆處濃鬱幾分,是個修煉的好地方。李萱站在山穀中央的一塊巨石上,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雙手緊緊揣著懷中的某物,指尖不停地摩挲著,眼神裡卻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與猶豫,仿佛做了什麼違背門規的事,既激動又不安。
蘇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隱約能看到她懷中的東西被層層錦緞包裹,雖然看不清具體模樣,但能清晰感應到一絲與百花宮靈力截然不同的陰寒波動。那波動微弱卻頑固,帶著某種古老而詭異的氣息,既不屬於五毒教的毒氣,也不像是尋常的修真界法器,更像是某種蘊含著強大能量的上古遺物。
緊接著,畫麵流轉。李萱盤膝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緞,露出裡麵的東西——那似乎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石碑碎片,表麵刻滿了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符文閃爍著微弱的墨綠色光芒,正是那股陰寒波動的源頭。她深吸一口氣,眼神中的猶豫漸漸被堅定取代,開始運轉百花宮的修煉心法,嘗試著引導石碑碎片中的能量融入自身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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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石碑碎片中的能量雖然陰寒,卻異常精純,在她的引導下,緩緩流入經脈,與她自身的靈力相互融合,讓她的修為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這讓她臉上的興奮之色更濃,修煉也更加投入。
但就在修煉進行到關鍵節點,能量即將突破瓶頸時,意外發生了。石碑碎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表麵的符文光芒暴漲,一股遠超之前的墨綠色能量不受控製地爆發出來,如同脫韁的野馬,順著她的經脈逆行而上,瞬間席卷全身。李萱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來的驚恐與難以置信,她試圖控製住暴走的能量,卻發現那股能量異常狂暴,根本不受她的掌控,反而在瘋狂地吞噬她自身的靈力與生命力。她的身體開始抽搐,臉上布滿了痛苦的神色,卻沒有中了暗算的憤怒,隻有對突發狀況的驚駭與無助。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她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著一個模糊的詞,音節破碎不堪,卻能隱約分辨出兩個字——“石碑”?
除此之外,蘇璃還捕捉到了一股極其隱晦的意誌殘留。那股意誌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稍不留意便會忽略。它不屬於李萱,也不屬於那墨綠色的狂暴能量,更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第三者,帶著冰冷的、審視般的惡意,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蛇,在李萱能量暴走、即將昏迷的瞬間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