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庫”的坐標,如同一個冰冷的數字烙印,刻在了“啟明星”號的導航核心。它指向一片連星椋的擴展數據庫中都僅有模糊記載的未勘測星域,其距離之遙遠,讓常規的超空間航行都顯得有些不切實際。
“直接跳躍至目標點附近的可行性低於0.01,”星椋冷靜地分析著,“能量需求超出我們儲備的三倍,且航線需要穿越數個已知的高引力畸變區,風險極高。”
艦橋內,氣氛並未因獲得新方向而輕鬆,反而因這現實的阻礙而更加凝重。那來自“搖籃”的最後警示言猶在耳,“同化”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催促著他們,卻又被這冰冷的宇宙尺度所阻擋。
林夜凝視著星圖上那條幾乎橫跨了小半旋臂的漫長虛線,靈魂深處那些蘊含著秩序碎片與混沌活性的裂痕,似乎在與遙遠的未知產生著微弱的共鳴。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打破了僵局:“我們不需要直接跳過去。或許,我們可以‘借道’。”
“借道?”月影投來詢問的目光。
“織網者試圖編織宇宙規則,他們對時空的理解遠超我們。我們記錄的那些規則織網碎片,雖然殘破,但其中或許蘊含著某種……更高效,或者更隱蔽的航行方式。”林夜解釋道,他的意識沉入靈魂星雲,仔細感知著那些嵌入裂痕的、“結晶化”的秩序知識,“那並非現成的星圖或引擎藍圖,而是一種……關於空間本身‘紋理’的感知和利用方法。”
他嘗試著,將一縷極其微弱的創造之力,按照某種從秩序碎片中領悟到的、非歐幾裡得幾何般的路徑運轉。這縷力量並未試圖撕裂空間進行跳躍,而是像一絲輕柔的風,拂過飛行器外部的空間結構。
奇跡般地,飛行器外原本平緩流動的星光,似乎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般的扭曲。並非推進器造成的景象,而是空間本身如同被撫平的綢緞,產生了不易察覺的褶皺。
“空間曲率發生微小變化!”星椋立刻捕捉到了數據異常,“未檢測到能量噴射,是空間結構自身在……順應你的力量?”
“不是順應,是共振。”林夜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找到了方向,“織網者的方法,不是強行破開空間,而是尋找空間結構中的‘薄弱點’或‘共鳴弦’,以極小的力量撥動它們,引發局部的時空‘滑流’。就像順水行舟,遠比逆水拉船省力。”
這並非一蹴而就的過程。接下來的日子裡,“啟明星”號沒有進行任何長距離跳躍,而是跟隨著林夜的指引,在這片荒蕪的靜默區邊緣進行著看似漫無目的的遊弋。林夜閉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與周圍空間的“對話”中。
他“聽”到了星塵的低語——那是微觀粒子在引力場中運動產生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時空漣漪。
他“看”到了引力的脈絡——如同無數條無形的絲線,連接著遙遠的星辰,構成了宇宙最基本的骨架。
他感知到空間並非平坦,而是充滿了起伏、褶皺甚至微小的“蟲洞”泡沫,生滅不息。織網者的遺產,賦予了他“看見”這些微觀結構的能力,而他自身的創造之力與混沌活性,則提供了與之“互動”的媒介。
這是一個極其精微的操作,對心神的消耗巨大。汗水不斷從他額頭滲出,靈魂裂痕處傳來陣陣刺痛,但他樂此不疲。每一次成功的“撥動”,讓飛行器悄無聲息地滑出一段遠超常規引擎效率的距離時,都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薇爾娜和月影守護在一旁,前者隨時準備以生命之力撫平他因過度消耗而躁動的靈魂,後者則以其獨特的夢境感知,輔助他穩定與宏觀空間的連接,避免迷失在微觀尺度的時空亂流中。
星椋則全力記錄著每一次成功“滑流”的數據,試圖建立數學模型。她發現,這種航行方式不僅效率驚人,而且幾乎不產生常規的能量波動和空間褶皺,隱蔽性極高。
數日後,林夜再次睜開眼,指向星圖上一個並非預設、甚至沒有任何顯著天體的坐標點。
“這裡,有一個穩定的、可以連接遙遠星域的‘空間滑流節點’。強度足夠我們借力,直接跨越三分之一的航程。”
星椋立刻進行驗算,結果顯示,該坐標點確實存在一個極其隱秘的引力異常點,其特性與林夜描述吻合。
“你……創造了一條航路?”薇爾娜驚歎道。
“不,”林夜搖頭,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微笑,“是發現。它一直都在那裡,隻是我們以前‘看不見’。織網者留給我們的,不是船,而是……看清海流與風的眼睛。”
“啟明星”號調整方向,朝著那個無形的節點駛去。當艦首觸及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時,整艘飛行器輕輕一震,隨即被一股柔和卻磅礴的力量包裹,如同乘上了無形的宇宙洪流,速度驟然提升,向著黑暗深處無聲地滑去。
他們不再僅僅是星海的旅人,更開始成為能聽懂星塵低語,駕馭空間脈絡的……航行者。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第二百一十章漂流之城
借助林夜發現的“空間滑流”,“啟明星”號以一種超越常規物理極限的方式,在廣袤的虛空中無聲而迅捷地穿行。外界是光怪陸離的扭曲景象,星辰被拉成長長的光帶,空間本身仿佛成了流動的河水。這種航行方式對導航和穩定性的要求極高,若非有星椋的精確計算和林夜對空間脈絡的持續感知,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甩出滑流,墜入未知的時空亂流。
經過一段難以用常規時間衡量的航行,飛行器終於從那種奇特的滑流狀態中脫離出來,周圍景象恢複正常。根據星椋的測算,他們已然跨越了超過三分之一前往“檔案庫”的遙遠路程。
“滑流節點能量耗儘,自動將我們‘排出’了。”星椋報告道,“當前位置已更新,我們處於一個……未知的星團外圍。”
舷窗外,不再是絕對的虛空。遠方,一片稀疏的星團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而在他們航線的側前方,一個巨大的、非自然的天體正靜靜懸浮。
那並非行星,也非恒星,而是一座……城市。
或者說,一座城市的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