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們正道修士煉神,講究的是借助天地正氣,比如引九天神雷,
或是觀摩劍意碑林,用堂皇正大的力量,去打磨神魂,淬煉意誌。
而魔教妖人,則喜歡走邪路,用些陰毒的法子,比如豢養厲鬼,
或是用我們遇到的這種怨魂血煞,來衝擊神魂,在生死之間的恐怖中尋求突破。
但不管是正道還是邪道,都講究一個循序漸進,用藥得有度。”
熊大力看著渾身被黑血覆蓋,皮膚上那些魔紋已經蔓延到半張臉的潘小賢,眼中流露出一絲惋惜和不忍。
“像八劍兄弟這樣,被如此海量的怨魂血煞當頭澆下,就像一個普通人,被硬生生灌下了一整缸的虎狼之藥。唉……”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蘇青影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熊大力的意思。如此恐怖的邪物灌體,神魂受到的衝擊,根本是毀滅性的。
就算潘小賢僥幸能保住一條性命,他那在怨魂血煞反複衝擊下變得千瘡百孔的神魂,
也再不可能恢複如初。最好的結果,是變成一個渾渾噩噩,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癡傻之人。
但更大的可能,是連今晚都撐不過去。
這位剛剛在雲衛中嶄露頭角,用匪夷所思的手段,
數次扭轉戰局的新星,恐怕就要在此,黯然落幕了。
夜,漸深。
山風吹過林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為某個即將逝去的生命,提前奏響了哀樂。
篝火劈啪作響,橘紅色的火光,映照著兩張沉默而凝重的臉。
蘇青影靜靜地坐在火堆旁,手裡拿著一柄短劍,用一塊乾淨的絲帕,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擦拭著。
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想用這種方式,來驅散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熊大力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時不時地站起來,在原地踱上幾步,又時不時地蹲下身,
伸出粗大的手指,探一探躺在地上的潘小賢的鼻息。
每一次,當他感覺到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息時,都會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但緊接著,眉頭又會擰成一個疙瘩。
因為他發現,潘小賢的呼吸,正變得越來越微弱,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小。
那張被黑色魔紋爬滿的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死氣沉沉。
“唉!”熊大力第十八次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煩躁地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這叫什麼事兒啊!好不容易遇到個對脾氣的兄弟,腦子又好使,就這麼……他娘的!”
他一拳砸在地上,震得地麵輕輕一顫。
蘇青影擦拭短劍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潘小賢,清冷的鳳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她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倒出一顆碧綠色的,
散發著濃鬱生機的丹藥,走到潘小賢身邊,蹲下身,試圖將丹藥喂進他的嘴裡。
然而,潘小賢的牙關,咬得死死的,根本無法掰開。
蘇青影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她看著那顆珍貴的療傷聖藥,最終隻能無奈地放棄。
她知道,這丹藥能治愈肉身的傷勢,卻挽救不了正在被瘋狂侵蝕的神魂。
這一切,都隻是徒勞。
就在兩人為潘小賢的命運扼腕歎息時,他們所不知道的是,
在潘小賢的識海深處,正進行著一場遠比外界那場戰鬥,更加凶險,更加慘烈的戰爭。
潘小賢的意識,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血色海洋之上。
天空是暗紅色的,海水是粘稠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無數扭曲、怨毒的嘶吼,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億萬冤魂在同時哭號,瘋狂地衝擊著他的心神。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