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火車駛入北平站時,爐膛內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
朱雄英扶著發燙的車窗,望著鐵軌儘頭歡呼的人群,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沿的鐵鏽。
方才兩刻鐘過盧溝橋時,車廂突然劇烈顛簸。
若非朱棣及時抓住他的胳膊,案上的茶盞險些翻倒——那處鐵軌銜接處的鉚釘竟鬆脫了半寸。
“四叔覺得如何?”朱雄英轉身時,臉上已恢複慣常的從容。
朱棣正對著車頭噴出的白汽出神,聞言猛回過神:“神物!簡直是神物!想當年我率軍北征,單是糧草轉運就要耗費半月,如今這鐵龍一日便到……”
“可它還不夠完美。”朱雄英打斷道。
目光掃過隨車而來的工匠頭目:“方才過盧溝橋時,第三節車廂的輪軸異響,你聽見了?”
工匠頭目額頭冒汗,連忙跪地:“殿下明鑒,是小人查驗疏漏。輪軸軸承用的青銅雖經淬火,卻耐不住長途高速摩擦,怕是已磨出細痕。”
“不止如此。”朱雄英彎腰撿起塊從車底掉落的煤渣。
“爐膛燃煤未能充分燃燒,黑煙太濃,既浪費燃料又遮擋視線。還有製動係統,下坡時全靠人力扳閘,若遇緊急情況,根本來不及反應。”
一連串的弊端被點出,原本喧鬨的站台瞬間安靜。
朱棣這才回過味來,方才隻顧著興奮,竟沒留意這些隱患。
他看向朱雄英的眼神多了幾分凝重:“大侄兒早有察覺?”
“試乘便是為了挑錯。”朱雄英將煤渣擲於地。
“傳我命令,寶源局連夜整改。軸承改用格物苑新煉的百煉鋼,爐膛加裝通風鐵柵,製動係統……讓學子們參照水閘原理,設計機械連動裝置。”
三日後,北平至皇城的火車再次試運行。
朱棣特意帶著幾位軍中將領登車,想讓他們親眼見識這等利器對邊防的意義。
車行至中途,突然遇上下坡,隻見工匠拉動新安裝的鐵製拉杆,車廂底部傳來“哢哢”聲響,車輪竟真的緩緩減速。
“妙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將撫掌讚歎!
“若是糧草能如此迅捷運抵邊關,我大明鐵騎何愁不能直搗狼居胥!”
朱雄英卻望著窗外掠過的荒原沉思。
昨夜收到北平衛傳來的急報,草原殘部趁秋高馬肥,又在邊境襲擾,劫掠了三個牧民部落。
若是鐵路能修到草原邊緣,駐軍便能快速馳援,何須再讓百姓遭此劫難?
回到皇城的當晚,朱雄英在禦書房鋪開地圖。
手指從北平一路向北,劃過長城沿線的獨石口、張家口,最終停在草原深處的哈拉和林。
那曾是蒙古帝國的都城,如今雖已荒廢,卻是控製漠北的咽喉要道。
“殿下,深夜喚臣前來,可是為了煤炭新政?”楊士奇捧著卷宗進來時,見地圖上滿是朱筆標注的紅點,不由得一愣。
“煤炭之事暫放一旁。”
朱雄英指著地圖道:“你看,從北平修鐵路至哈拉和林,需多少民夫?多少鐵軌?”
楊士奇瞳孔驟縮:“殿下三思!北平至皇城的鐵路已耗銀三百萬兩,征調民夫十萬。
若再向草原延伸,沿途戈壁荒漠,地勢複雜,耗資怕是要翻三倍!”
“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難事。”
朱雄英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邊殘月道:“你可知漠北牧民每年遭韃靼擄掠多少次?
可知運糧隊穿越戈壁時,十有三四會被風沙吞沒?
修到草原,不僅能駐軍護民,更能讓中原的布匹、茶葉順著鐵軌運過去,換他們的牛羊、皮毛,這比單純用兵更能穩固邊疆。”
楊士奇沉默片刻,終是躬身道:“臣明白了。隻是征調民夫之事需謹慎,去年修鐵路已動用不少民力,若再強征,恐生民怨。”
“不是強征。”朱雄英轉身,眼中閃著精光道:“凡願往草原修鐵路者,每日發工錢五十文,管三餐,且免除家中三年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