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驚心動魄的烙印失控與強行窺探之後,臨時安全區內彌漫著劫後餘生的凝重,以及一個剛剛被掀開一角的、更加深邃的謎團所帶來的無形壓力。
龍辰在林薇薇的攙扶下,緩緩盤膝坐下,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靈魂層麵的刺痛。他左臂上的“悖論烙印”此刻雖已平息了那駭人的躁動,光芒黯淡,卻依舊殘留著灼燒般的餘溫,以及那如同蛛網般蔓延、觸目驚心的焦黑裂紋。烙印核心的黑暗漩渦緩慢旋轉,仿佛一頭饜足後假寐的凶獸,邊緣那抹深紫色似乎又侵蝕了幾分,而那新生的猩紅抗爭印記,則像一枚冷卻中的熔岩符文,不時閃過一絲微弱卻執拗的光芒。
“辰哥,先彆動,我幫你穩定傷勢。”林薇薇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與心疼。她半跪在龍辰身側,雙手虛按在他受傷的左臂上方,不敢直接觸碰。精純溫潤的守望星輝自她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月華灑落清泉,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猙獰的烙印。她的額間,“守望星冕”散發著柔和而持續的光暈,全力調動著力量,試圖撫平那烙印暴動後殘留的規則創傷,滋養龍辰近乎枯竭的精神。
然而,那源自森林深處控製核心的意誌衝擊太過霸道,殘留的冰冷數據流與蒼涼歎息,如同附骨之疽,仍在龍辰的識海中盤旋衝撞。林薇薇的星輝雖能緩解表層的痛苦,卻難以根除這更深層次的侵蝕。
“我……沒事。”龍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翻湧的腥甜,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隻是……看到了一些……難以置信的東西。”他閉上雙眼,努力回溯那驚鴻一瞥間強行烙印在腦海中的碎片景象——無數冰冷的銀色鎖鏈,纏繞封印著一顆跳動著的、仿佛彙聚了整片星域精華的心臟或核心,而在那核心的最深處,沉睡著一條龐大到無法想象、散發著令他血脈都為之悸動的太初氣息的龍形虛影!
那龍影……與他自身融合的祖龍源血,與他那“戍衛者”的身份,乃至與那神秘的“逆鱗之心”玉佩,是否存在著某種未知的關聯?這顆名為“碧落”的星球,被“觀測者”如此嚴密控製,難道根本原因並非星球本身,而是為了鎮壓這核心深處的古老存在?
疑問如同潮水般湧來。
就在龍辰全力調息,林薇薇專注療傷之際,那懸浮在一旁的文明方舟,其表麵的光芒再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它似乎並未完全從剛才那場“規則風暴”中平靜下來。那原本柔和流轉的、代表著無數文明“可能性”的輝光,此刻竟開始有規律地明滅,如同呼吸。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方舟光芒最核心的區域,一點點極其細微、卻散發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暗金色星點,開始悄然浮現,如同夜空中最遙遠的古老星辰,若隱若現。
這些暗金星點的出現,毫無征兆,且與方舟本身承載的“秩序知識”與“文明多樣性”印記顯得格格不入。它們並非外來附著,更像是從方舟內部被某種力量“喚醒”或“映射”而出。它們安靜地閃爍著,散發出一種與當前“觀測者”控製的標準化環境截然不同的、古老而蒼茫的韻律,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某個被遺忘紀元的秘密。方舟本身對此似乎並無排斥,反而其整體的光芒流轉,隱約在以一種極其晦澀的方式,嘗試與這些暗金星點進行著某種初生的共鳴。這一幕,悄無聲息,卻蘊含著顛覆當前認知的可能。
龍辰暫時無暇顧及方舟的細微變化,他全部心神都用於對抗體內的混亂與梳理窺探到的信息。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雖仍有疲憊,但已重新凝聚起銳利與冷靜。
“薇薇,剛才多虧你了。”龍辰看向臉色同樣有些蒼白的林薇薇,語氣帶著由衷的感激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若非她及時以守望星輝相助,他遭受的反噬恐怕會更嚴重。
林薇薇搖了搖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辰哥,我們之間何須說這些。你現在感覺如何?剛才……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龍辰沉吟片刻,組織著語言,將所見景象低聲描述出來。當聽到“被銀色鎖鏈封印的龍形虛影”時,林薇薇的瞳孔驟然收縮,額間的星冕光芒也不自覺地波動了一下。
“太初之龍……被封印於此?”她喃喃低語,眼中充滿了震驚與困惑,“這……這怎麼可能?‘觀測者’的力量體係,與這種古老的龍族氣息,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存在才對……”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龍辰目光銳利地望向森林深處,那裡仿佛隱藏著一頭蟄伏的洪荒巨獸,“但這或許解釋了,為何這顆星球的規則被扭曲得如此徹底,卻又在某些細微處,殘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甘’與‘悲愴’。”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的烙印與那核心產生強製共鳴,絕非偶然。我的‘源代碼’,我的‘原初之鑰’身份,甚至這‘悖論之軀’,恐怕都與那被封印的存在,有著極深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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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林薇薇的舉動卻出現了一絲微妙的異常。
在聽完龍辰的描述,並凝神感知了森林深處那若有若無的封印氣息後,林薇薇原本擔憂和堅定的眼神深處,極快地掠過了一抹難以言喻的茫然,甚至是一閃而逝的、仿佛源自本能的“親近感”。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讓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然而,她的行動卻出現了小小的矛盾:她一邊下意識地更加靠近龍辰,做出保護的姿態,仿佛那被封印的龍影是巨大的威脅;另一邊,她的指尖卻無意識地在身前虛劃,勾勒出的並非防禦或攻擊的星軌,而是一道極其短暫浮現、旋即潰散的柔和銀輝弧線,那弧線的韻味,不似對抗,反倒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撫慰與悲憫,對象直指那被封印的龍影。這與她理性認知中的警惕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去那裡看個明白。”林薇薇迅速收斂了那瞬間的異常,語氣重新變得堅定,“如果那被封印的存在真是破局的關鍵,或是‘觀測者’必須掌控的目標,那麼弄清真相,就是我們打破眼前僵局的唯一途徑。”
龍辰點了點頭,他也正有此意。他嘗試活動了一下左臂,依舊傳來陣陣刺痛與虛弱感,但基本的行動已無大礙。那“悖論烙印”雖然沉寂,但他能感覺到,其內部似乎多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東西,仿佛與那核心進行強製同步後,留下了一些獨特的“印記”或“通道”。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周圍。臨時安全區的邊界雖然穩定下來,但之前被那些蠕動紋路衝擊的地方,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顯然支撐不了太久了。
“我們需要儘快行動。”龍辰沉聲道,“剛才的動靜恐怕已經徹底驚動了‘觀測者’,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他們做出更強反應之前,抵達核心區域。”
兩人稍作整理,將狀態調整到所能達到的最佳。文明方舟也收斂了光芒,安靜地懸浮在林薇薇身側,那些暗金星點依舊若隱若現,仿佛沉睡的眼眸。
他們再次踏出了安全區。
腐化森林依舊死寂,那種被標準化定義後的“完美”令人窒息。但這一次,龍辰和林薇薇都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觀測者”意誌,似乎變得更加“專注”了。無形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更加密集地掃過他們所在的區域,帶著一種審視實驗品脫離控製的不悅與重新評估的冰冷計算。
他們依照龍辰之前強行窺探時模糊感知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行。腳下的腐殖質鬆軟而無聲,四周扭曲的樹木枝椏如同怪物的臂膀,在黯淡的光線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行進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前方的景象開始出現變化。那些被標準化定義的樹木形態,開始出現更加明顯的扭曲和變異,仿佛越是靠近核心,連“觀測者”的規則力量都受到了某種乾擾,無法完全維持表麵的“和諧”。一些樹木的樹乾上,甚至開始出現不規則的、如同血肉撕裂般的裂縫,從中滲出粘稠的、散發著微弱汙染氣息的暗色液體。
“這裡的規則衝突更劇烈了。”林薇薇低聲道,她的守望星輝在身體周圍形成一層薄薄的光暈,抵抗著愈發濃重的壓抑感與無形的規則擠壓。
龍辰默然點頭,他的左臂烙印再次傳來隱隱的悸動,但這次不再是失控的躁動,而更像是一種接近同源力量的牽引與呼喚。他引導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混沌薪火,在烙印中緩緩流轉,感受著那份悸動的來源,以此修正前進的方向。
就在他們穿過一片格外茂密、枝椏糾纏如同牢籠的怪異灌木叢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相對空曠的林間地帶,地麵不再是腐殖質,而是某種光滑如鏡、卻布滿細微裂紋的黑色石板。而在空地中央,赫然矗立著幾根殘缺不全的、通體呈暗金色的巨大石柱!
這些石柱高大而古老,風格與當前“觀測者”控製的標準化環境格格不入,充滿了蠻荒與史詩的氣息。它們並非規則的圓形或方形,而是帶著一種天然雕琢的粗獷與律動感,表麵覆蓋著密密麻麻、已然模糊大半的古老紋路,那些紋路並非“觀測者”風格的數據流或幾何圖形,而是更加抽象、更加貼近自然法則與星辰軌跡的圖騰。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在幾根石柱的基座周圍,散落著一些已經失去光澤、卻依舊能看出不凡材質的破碎鱗片狀物件,以及一些深深烙印在黑色石板上的、絕非人力所能為的巨大爪痕!這些爪痕巨大無比,邊緣光滑,仿佛是被某種擁有無上偉力的龐然巨物,在極其久遠的年代以前,以碾壓般的姿態留下。整個空地,彌漫著一股莊嚴、悲壯而又被歲月遺忘的蒼涼氣息,仿佛一座被遺棄的……古老祭壇。
“這是……”林薇薇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一道猙獰的爪痕,感受著其中殘留的、幾乎微不可查卻位格極高的力量餘韻,臉色微變,“這痕跡……與辰哥你描述的龍影氣息……有些相似,但似乎更加……原始和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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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辰也走到一根斷裂的石柱旁,手掌撫摸著那冰冷的暗金石麵,以及那些模糊的古老圖騰。左臂的烙印傳來一陣清晰的共鳴般的溫熱,體內的祖龍源血也不由自主地加速流淌。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悲愴與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湧上他的心田。
“這裡,在很久很久以前,恐怕是一處與龍族相關的祭祀之地,或者……是某種封印儀式的一部分。”龍辰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觀測者’控製了這裡,用他們的規則覆蓋了一切,但卻無法完全磨滅這些最本源的痕跡。”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殘破的石柱,望向更深處那愈發濃鬱的、仿佛化不開的墨色森林。
“看來,我們離答案越來越近了。”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凝練、帶著明確清除指令的“觀測者”意誌,如同無形的海嘯,驟然從森林核心方向席卷而來!與此同時,四周那些扭曲的樹木、藤蔓,乃至地麵黑色的石板,都開始劇烈震顫,表麵再次浮現出那些混亂的發光紋路,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成形體更加凝實、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規則造物——它們不再是單純的鏡像獸,而是形態更加怪異,如同扭曲的樹人與數據流結合體的怪物,眼中閃爍著冰冷的紅芒,從四麵八方向著龍辰與林薇薇包圍過來!
“他們不想我們再前進了!”林薇薇瞬間起身,守望星冕光芒大盛,一道凝實的星輝屏障護在兩人身前。
龍辰眼中寒光一閃,右拳緩緩握緊,混沌薪火在體內開始加速流轉,左臂的烙印雖然依舊刺痛,但那猩紅的抗爭印記,卻再次亮起了不屈的光芒。
“由不得他們!”
戰鬥,一觸即發。而那片殘破的古老祭壇,靜默地矗立在戰場中央,仿佛在無聲地見證著,這場跨越了時空的宿命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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