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南,將作院深處。
這片被高牆與精銳士卒層層拱衛的禁地,常年彌漫著炭火、熔鐵與桐油混合的獨特氣味,各種金石敲擊、木料刨削之聲不絕於耳。
然而今日,從最內側一座以青石壘砌、格外堅固的工坊中,傳出的卻是一種異樣的、沉悶如巨獸低吼的響動。
工坊內,空氣灼熱而緊張。
數名核心工匠圍著一個巨大的石臼,他們的麵容被常年煙火熏得黝黑,布滿老繭的手指此刻卻異常輕柔地撫摸著石臼中的物事。
那並非往日的鐵胚或木料,而是一種黑褐色、呈現出均勻細小顆粒狀的粉末。
這便是根據大將軍陳到離去前留下的、幾張勾勒著奇異構想並附有晦澀注記的草圖,曆經數百個日夜,耗費無數心血,在經曆了數次驚險的失敗與調整後,最終得到的產物。
陳到將其稱為——“顆粒化”火藥。
主持此項研造的老匠頭,姓李,臉上還帶著去年一次意外爆燃留下的新鮮疤痕。
他屏住呼吸,用特製的木勺,極其小心地將那顆粒狀的火藥舀起,填入一個壁厚寸許、密封性極佳的小型鐵罐中,隻留出一截精心計算過長度的引信。
“清場!退至掩體!”
李匠頭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所有參與試驗的工匠迅速後撤,熟練地隱入工坊角落以厚土和沙袋壘砌的防護牆後,人人麵色凝重,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李匠頭最後檢查了一遍引信與鐵罐的銜接處,將其穩穩放置在三十步外,一個由廢棄城磚和條石模擬的簡易工事基座下。
他深吸一口滿是硝石硫磺氣味的空氣,劃燃火折。
嗤——
引信頂端爆開一簇火花,迅速沿著藥芯蔓延,縮短。
李匠頭毫不猶豫,轉身疾步,幾乎是撲入掩體之後,與其他工匠一同緊緊捂住雙耳,蜷縮身體。
時間在寂靜與期待的煎熬中緩慢流逝。一息,兩息……就在有人因過度緊張而肌肉僵硬,以為此次嘗試又將歸於無聲時——
轟!!!
一聲絕非尋常爆竹可比擬的巨響猛然迸發!
聲音沉悶如夏日積雨雲層中滾過的怒雷,卻又帶著一股蠻橫的、撕裂一切的力量!
地麵清晰地傳來一下震顫,一股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刺鼻的硝煙和細碎的石屑撲麵而來,狠狠撞擊在掩體之上,發出劈啪碎響。
煙塵尚未完全散去,李匠頭已第一個衝出掩體。
他踉蹌著奔到試驗點,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立當場——那處由堅硬城磚和條石壘砌的基座已然消失無蹤,原地隻剩下一個焦黑凹陷的土坑,坑壁的泥土因瞬間的高溫灼燒而板結硬化,四周散落著被狂暴力量撕扯開的碎石塊,最大也不過孩童拳頭大小。
這威力,遠超他們以往配置的任何一種粉末狀火藥!
後者燃燒迅猛,但力量分散,用於縱火或製造混亂尚可,若要攻堅摧城,則力有未逮。
而眼前這“顆粒化”後的火藥,其瞬間釋放的能量如此集中,破壞力堪稱駭人!
“成了!真的成了!天佑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