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都督府。
初夏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檀香靜謐的氣息。
司馬懿正與郭淮、孫禮等將領商議如何進一步向關東地區催調糧草,以彌補可能因隴西局勢帶來的消耗。
他端坐主位,神色平靜,手指在案幾上攤開的文書上緩緩移動,分析著各郡縣上報的庫存數字。
“關中經去年戰事,存糧雖仍有盈餘,然需防備蜀軍長期盤踞隴西。向洛陽方麵……”
他的話戛然而止。
一名親衛都尉幾乎是踉蹌著衝進了議事廳,甚至來不及行禮,臉上帶著驚惶與難以置信的神色,聲音因為急促而尖利:
“報——大都督!上邽急報!”
廳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都尉身上。
司馬懿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文書,聲音依舊平穩:“講。”
都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顫抖地舉起一份沾著塵土和汗漬的軍報。
“今日拂曉,諸葛亮遣魏延大舉佯攻上邽城!費曜將軍全力守禦之際,那……那陳到,率數千輕兵,突入城外麥田!他們……他們用特製鐮刀,收割極快!又有木牛流馬於後方接力轉運!待費將軍察覺,派騎兵出城爭奪,卻遭陳到所率元戎營連弩阻擊,死傷慘重……城外……城外大半麥田,已被蜀軍搶收一空!”
哐當!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響!
司馬懿手中那盞剛剛端起,尚未來得及啜飲一口的青瓷茶盞,被他生生捏碎!
滾燙的茶水混合著碎片濺了他一手,幾片鋒利的瓷片甚至嵌入了他的掌心,滲出殷紅的血珠,他卻渾然不覺。
他臉上的平靜如同冰麵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震怒!
那張平日裡深沉如水,難辨喜怒的臉上,此刻肌肉微微抽搐,額角青筋暴起,眼神中燃燒著駭人的火焰!
“陳到豎子!”
一聲低吼,如同受傷的野獸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和刻骨的怨毒,在寂靜的議事廳內回蕩!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欺我!”
他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後的坐榻,案幾上的文書、筆墨被衣袖掃落一地!
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
那不僅僅是糧食被搶的損失,更是一種被當麵戲耍,被一種完全超出他預料和認知範疇的“戰法”狠狠扇了一耳光的屈辱!
佯攻牽製,精兵突襲,高效收割,器械轉運,弩陣阻援……環環相扣,行雲流水!
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戰爭模式!這不是堂堂正正之師的對決,這更像是……一種建立在精密計算和特殊工具之上的,無恥的掠奪!
而主導這一切的,竟然是那個一度被他視為“略有勇力、善練精兵”的陳到!
郭淮、孫禮等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和司馬懿罕見的失態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無人敢出聲。
看著司馬懿手上淋漓的鮮血和那擇人而噬的目光,郭淮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躬身勸諫:
“大都督息怒!保重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