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一把抓住龐統的手臂,想將他拽起拖向相對安全的崖壁凹陷處。
然而,龐統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這位素來灑脫甚至有些狂放的鳳雛先生,此刻臉上沾滿血汙和泥濘,發髻散亂。
但那雙細長的鳳目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被徹底激怒的火焰!
那是智者的驕傲被野蠻伏擊所踐踏的暴怒!
“走?!”
龐統的聲音因激動和憤怒而嘶啞變形。
他指著山崖上那些不斷放箭的蜀軍身影,特彆是那個隱約可見、身著精甲、正不斷發號施令的將領輪廓,
“豎子安敢如此辱我!取我弓來!取我弓來…!”
他竟要在如此絕境之下,與敵將對射!
“軍師!不可!快隨我走!”
陳到肝膽欲裂,再次撲上去想要強行拖走龐統。
曆史書上冰冷的“萬箭穿心”四個字,如同魔咒般在他腦中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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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龐統此刻已被怒火和一種名士的剛烈氣節徹底支配。
他奮力推開陳到,踉蹌著想去撿不遠處掉落的佩劍和強弓。
“龐士元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張任!匹夫!可敢與我一戰…!”
就在這一推一拒、生死毫厘的瞬間!
噗!噗!噗!
數支角度極其刁鑽、幾乎貼著盾牌縫隙射入的弩箭,如同長了眼睛,狠狠釘入了龐統的胸膛、腰腹!
龐統身體猛地一僵,推搡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迅速暈開的幾朵刺目血花。
狂怒的眼神,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生命飛速流逝的空洞所取代。
“呃……”
龐統喉頭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隻湧出一股股帶著泡沫的鮮血。
身體晃了晃,緩緩向後倒去。
“軍師!!!”
陳到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用身體死死擋住龐統倒下的方向,將他護在身下。
更多的箭矢呼嘯著釘在他的背甲上、盾牌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晚了……
終究還是晚了……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感瞬間淹沒了陳到。
他緊緊抱著龐統那迅速失去溫度的身體,感受著那溫熱的血液浸透自己的衣甲。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瀕死的慘嚎聲、箭矢破空聲,但這一切都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越發遙遠。
隻有懷中生命飛速流逝的觸感,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曆史沉重的車輪,帶著宿命般的獰笑,無情地從他試圖阻攔的手臂上碾了過去,留下深深的血痕。
他改變了劍閣的進程,卻終究沒能撼動落鳳坡這宿命的基石!
“殺!為軍師報仇!”
魏延徹底紅了眼,咆哮著組織起殘餘的悍卒,不顧傷亡地朝著崖壁發起亡命衝鋒!
黃忠率領的後援也終於趕到,箭雨開始向崖頂反擊。
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崖頂的蜀軍伏兵終於被擊退。
張任見事不可為,果斷下令撤退,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山道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陳到依舊跪坐在泥濘的血泊中,緊緊抱著龐統的屍身,一動不動。
他的頭深深垂下,散亂的發絲遮住了麵容,隻有緊握的拳頭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著。
赭紅色的白毦兵戎服,被龐統和自己的鮮血染成了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暗紅。
象征著忠誠與榮譽的白色犛牛尾盔纓,也浸透了血汙,無力地垂落。
白毦兵們默默地圍攏在他身邊,形成一個保護圈。
人人帶傷,神情悲憤而肅穆。
魏延提著滴血的戰刀,踉蹌著走到近前,看著陳到懷中龐統那張沾滿血汙、雙目圓睜仿佛猶有不甘的遺容,這位桀驁的猛將,虎目含淚,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山岩上,碎石飛濺!
“啊——!張任!我魏延誓殺汝——!”
悲憤的怒吼在山穀中回蕩,卻喚不回那隕落的鳳雛。
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劉備在趙雲和法正的護衛下,踉蹌地走到了這片修羅場。
當他看清陳到懷中那具熟悉卻再無生息的軀體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立當場。
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眼中先是極度的震驚,隨即是無法置信的茫然,最後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悲慟。
“士……士元……”
劉備的聲音乾澀嘶啞,踉蹌著撲上前,跪倒在龐統的屍身旁,顫抖的手想要去觸碰那張冰冷的臉,卻又在半途無力地垂下。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這位一生顛沛流離、見慣生死的梟雄,此刻卻像一個失去至親的孩子,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無聲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滾滾而下。
“軍師……備……備失汝,如失一臂啊……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壓抑到極致的悲鳴終於衝破喉嚨,在山穀的嗚咽風中回蕩,令人聞之斷腸。
法正默默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如紙,眼神複雜地看著悲痛欲絕的劉備。
又看向抱著龐統屍體、如同雕塑般沉默的陳到,最後目光落在遠處被士兵收斂起來的那匹“的盧”白馬的屍骸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天意?人謀?
他第一次感到智謀在命運麵前的蒼白無力。
趙雲按劍而立,麵容沉痛,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周山林,護衛著沉浸在巨大悲傷中的主公。
沒有人注意到陳到。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抱著龐統冰冷的身體,仿佛與這片血腥的戰場融為了一體。
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翻騰的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緒。
一種麵對曆史洪流時,深刻體悟到的無力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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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他知道了。他努力了。他幾乎就要碰到了……
可結果,依舊如此。
改變曆史,談何容易?
個人的力量,在這時代大勢、在那些早已寫定的宿命節點麵前,是何等的渺小?
龐統的剛烈,劉備的信任,張任的伏擊,甚至那匹“的盧”馬宿命般的驚厥……
無數個看似偶然的環節,環環相扣,最終導向了這個必然的結局。
他以為自己這隻蝴蝶能扇動風暴,卻發現自己連一根稻草都未必能撼動。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那麼……麥城呢?那個他視為終極目標、必須改變的關鍵節點呢?
那裡有更深的陰謀,更強大的敵人,更複雜的人心……
他,真的能做到嗎?
就在這無邊的黑暗幾乎要將他吞噬之際,懷中那具冰冷的身體,仿佛傳來一絲微弱到極致的顫動。
陳到猛地一震,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龐統渙散的瞳孔似乎微微轉動了一下,沾滿血汙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一個模糊到幾乎無法辨認的氣音,如同風中殘燭,斷斷續續地吐出:
“……荊……州……守……好……”
荊州!守好荊州!
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微弱卻刺目的閃電!
這臨終前最後的、模糊不清的遺言,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陳到幾乎冰封的心上!
龐統……
這位以天下為棋盤的智者,在生命最後的刹那,牽掛的,不是自己的身後名,不是西川的戰局,而是那個關乎整個蜀漢興衰命脈的…
荊州!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流猛地衝垮了陳到心中的冰層!
沉重的無力感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悲壯的使命感所取代!
落鳳坡的鮮血,不能白流!
鳳雛用生命傳遞的警示,絕不能辜負!
荊州!關羽!麥城!
他猛地抬起頭,散亂發絲下露出的雙眼,不再有迷茫和絕望,隻剩下一種被鮮血和誓言淬煉過的、冰冷到極致的決絕!
他輕輕地將龐統的遺體放下,動作帶著前所未有的莊重。
然後,他緩緩站起身,沾滿血汙的赭紅戎服在血腥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轉身,麵向依舊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劉備,單膝跪地,抱拳:
“主公!軍師……薨了!”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
“然西川未定,大業未成!軍師遺誌,猶在雒城!”
“末將陳到,請為先鋒!踏平雒城,手刃張任!以慰軍師在天之靈!以報今日血仇!”
他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殺意和不容置疑的堅定,瞬間壓過了劉備的悲泣,讓周圍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魏延猛地抬頭,血紅的眼中爆發出同樣的凶光:“末將附議!踏平雒城!殺張任!”
黃忠、吳懿等將也紛紛怒吼:“踏平雒城!為軍師報仇!”
悲憤的火焰,瞬間被陳到點燃,化為複仇的燎原之勢!
劉備抬起淚眼模糊的臉,看著跪在血泊中、渾身浴血卻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的陳到,看著周圍群情激憤的將領,巨大的悲痛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抹去臉上的血淚,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與決絕!
“好!”
劉備的聲音因極致的情緒而撕裂變調,
“傳令三軍!為軍師……
戴孝!
兵發雒城!不破此城,不殺張任,誓不罷兵!
陳到!”
“末將在!”
“命你白毦兵,為全軍鋒刃!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雒城之下,我要看到張任的人頭!”
“末將——遵命!”
陳到重重頓首,額頭砸在冰冷的、浸滿鮮血的泥地上。
再抬起頭時,眼中隻剩下燃燒的戰意和沉甸甸的、用鮮血寫下的使命。
雒城是起點,而荊州,才是終點!
落鳳坡的血,絕不能成為麥城悲劇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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