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吳侯宮闕深處。
密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孫權猛地從寶座上彈起!
寬大的袍袖帶翻了案幾上堆積如山的簡牘,稀裡嘩啦散落一地。
價值連城的蟠螭紋玉鎮紙,被他失控的手掌狠狠掃落,“啪嚓”一聲脆響,摔得粉身碎骨!
飛濺的玉屑在透過高窗的慘淡天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絕望的微芒。
“劉備…劉備他…”
孫權的聲音乾澀,近乎絕望。
“劉備,豈能善罷甘休?!孤的江東…江東危矣!”
他猛地轉向殿門,嘶聲咆哮。
“速召子明!快!快傳呂大都督來見孤!!傳令!沿江所有烽燧、哨卡、水寨,即刻起最高戒備!所有船隻,無論官民,無孤親筆手令,不得離岸!快!!”
江陵城頭,殘陽如血。
曾經飄揚的“關”字大旗早已被粗暴地扯下,換上了刺眼的“吳”字旌旗。
城牆上,大批新征發的民夫在皮鞭和嗬斥聲中,肩扛手抬,將沉重的條石、滾木、巨弩箭矢源源不斷地運上城頭,加固著女牆垛口。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塵土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
都督府邸深處,彌漫著濃重的藥石苦味。
呂蒙裹著厚厚的裘毯,斜倚在軟榻上,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深陷,顴骨高聳,麵色是病態的青灰。
劇烈的咳嗽撕扯著他的肺腑,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風箱般嘶啞的雜音,握著一方素白絲帕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扭曲。
絲帕邊緣,赫然洇開一團刺目的暗紅!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帕上的暗紅迅速擴大。
呂蒙疲憊地閉上眼,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荊州是拿下了,代價卻是他的命。
這具殘軀,已是風中殘燭。
“大都督!”
心腹親將淩統幾乎是撞開房門衝了進來,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那邊出事了!”
呂蒙霍然睜開雙眼!
那雙因久病而有些渾濁的眸子,在聽聞“出事”二字的瞬間,竟爆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如同瀕死凶獸最後的回光返照!
他死死盯著淩統煞白的臉,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講!”一個字,從齒縫裡擠出,帶著血腥氣。
“關…關羽!被送回成都了。”淩統的聲音又快又急,如同報喪的烏鴉。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呂蒙口中狂噴而出!
猩紅的血點濺滿了素白的絲帕和他胸前的裘毯,如同雪地裡綻開的紅梅,淒厲、絕望。
他身體劇烈地痙攣,猛地向前栽倒!
淩統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扶住。
“大都督!大都督!”
呂蒙癱在淩統臂彎裡,麵如金紙,氣若遊絲,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
曾洞悉戰場風雲、運籌帷幄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無邊的震驚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算計了關羽的驕傲,算計了荊州防務的空虛,甚至算計了天時地利!
他算準了劉備鞭長莫及!
可他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劉備麾下竟會憑空殺出這樣一個陳到!
一支如同鬼魅般撕裂他精心布置的絕殺之網的白毦兵!
“陳…到…白…毦…”
呂蒙嘴唇翕動,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像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他猛地攥住淩統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鐵鉗,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快!快報主公…沿江…所有隘口…增兵!十倍…不!百倍警戒!劉備…劉備必傾國來犯!快!!”
極度的驚怒和恐懼如同最後的猛藥,強行榨乾了呂蒙殘軀裡最後一絲元氣。
吼完這一句,他眼前一黑,徹底癱軟下去,隻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淩統看著懷中氣息奄奄、嘔血不止的大都督,再想想那個如魔似鬼般撕裂了東吳勝利美夢的陳到和白毦兵,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荊州的天,要塌了!
蜀地,白帝城行宮。
劉備高踞主位,麵沉似水,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熊熊怒火,死死盯著禦階下被兩名如狼似虎的白毦兵士死死按跪在地的東吳細作。
細作一身蜀地商賈打扮,此刻卻麵無人色,抖如篩糠,汗水混著塵土在他臉上衝出數道汙痕。
“說!”劉備的聲音不高,“孫權小兒,派你來,意欲何為?!”
“陛…陛下饒命!小人…小人隻是奉命…奉命傳遞書信…”
細作牙齒打顫,話都說不利索,拚命想從懷裡掏什麼。
“搜!”劉備身旁,按劍而立的陳到冷聲喝道。
一名白毦兵士粗暴地撕開細作的衣襟,從中掏出一卷用火漆密封的帛書,雙手呈上。
諸葛亮羽扇輕搖,示意侍從接過,當眾驗看火漆無誤後,才拆開。
他目光飛快掃過帛書上的內容,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平靜,將帛書遞給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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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隻掃了一眼,臉上肌肉便劇烈地抽搐起來!
帛書上,是孫權那熟悉的、帶著幾分故作謙卑的筆跡,滿篇皆是“誤會”、“小人挑撥”、“願歸還荊州三郡以求盟好”之類的推諉搪塞之詞!
字裡行間,隻字不提背盟偷襲、險些害死關羽的大罪!
“好!好一個‘誤會’!好一個‘歸還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