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章武三年,冬末。
成都皇宮,思賢閣。
炭火燒得正旺,驅散著蜀地冬日的濕寒,卻驅不散閣內凝重如鉛的氣氛。
巨大的《大漢疆域圖》懸掛於中央,荊州那片刺目的空白,如同一個尚未愈合的瘡疤,灼燒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
劉備端坐主位,麵容沉靜,唯有微微蜷縮的手指暴露著內心的波瀾。
左側,張飛焦躁地捋著鋼針般的胡須,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目光死死盯著地圖上的江陵。
右側,關羽丹鳳眼微眯,右手無意識地虛握,仿佛要抓住那柄暫時無法揮動的青龍刀,臉色因激動和隱忍而微微泛紅。
趙雲、魏延、李嚴等重臣分列兩旁,神色各異。
諸葛亮輕搖羽扇,緩步走到地圖前。
他的目光依舊清澈睿智,卻比多年前隆中草廬時,多了幾分沉甸甸的現實考量。
“陛下,諸君。”
他開口,聲音清越,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荊州之失,國之大慟;雲長之辱,臣等切齒。複仇雪恥,還於舊都,此誌,亮一日未敢忘,陛下亦未曾忘。”
他羽扇輕點荊州:“然,夫用兵之道,需審時度勢。昔日亮於隆中,曾言‘跨有荊益,保其岩阻’。”
“今益州雖固,荊州已失。東吳據長江天險,經營日久,水軍強盛。”
“我若此刻傾舉國之兵,強行叩關,縱有關張之勇,三軍用命,亦難免頓兵堅城之下,血流漂杵。若戰事遷延,曹丕揮師南下,乘虛而入,則我大漢危矣!”
張飛猛地抬頭,欲要反駁,卻被劉備一個眼神製止。
諸葛亮繼續道:“故,亮愚見,當修正方略,行‘兩步走’之策。”
他的羽扇在荊州與益州之間劃出一條線:“第一步,穩固根本,蓄力待機。”
“內,繼續勸課農桑,興修水利,廣積糧秣。推廣新式農具、匠造之法,富國強兵。重用益州、荊州士人,穩固朝局,使國內政通人和,無後顧之憂。”
“外,”他羽扇重點敲了敲夷陵、秭歸一帶,“雲長生還,翼德健在,此二人之威名,便是對東吳最大的震懾!”
“孫權、陸遜心懼我報複,其沿江布防,耗費巨大,民力已疲。我可借此態勢,不斷以白毦精銳滲透襲擾,焚其糧草,刺其將領,令其江防日夜不寧。”
“同時,於邊境顯示強硬姿態,迫使其在夷陵、秭歸等前沿之地做出讓步,或誘其露出破綻,創造我可乘之戰機!”
“即便不能一舉收複荊州,亦要奪回一兩個關鍵據點,作為日後東出的跳板!”
閣內一片寂靜,眾人皆凝神思索。
“第二步,諸葛亮羽扇猛地向上,指向中原,“待國力強盛,時機成熟——或曹魏內亂,如司馬懿與曹氏宗室矛盾激化,或東吳生變,我便可有兩種選擇:”
“上策,若東吳虛弱,則以雷霆萬鈞之勢,自白帝、秭歸順流東下,水陸並進,一舉蕩平江東,雪恥複仇,全據長江!”
“中策,若曹魏內亂,機不可失,則可自漢中出秦川,或自荊州北上襄樊,北定中原,光複漢室!屆時,江東孫權,孤掌難鳴,或可傳檄而定!”
他收回羽扇,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劉備身上:“此‘兩步走’之策,先固本,後圖進;先求實利,再圖全功。避敵鋒芒,擊其惰歸。”
“或北圖中原,或東向雪恥,主動權皆在我手!請陛下聖裁!”
閣內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