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
未央宮宣政殿內的氣氛,比昨日更加凝重,仿佛暴風雨前的死寂。
群臣肅立,目光皆冷冷地投向殿門方向。
昨日那場虛偽的“獻禮”鬨劇餘味未散,所有人都知道,東吳絕不會如此輕易放棄。
果然,宮門開啟,諸葛瑾再次出現。
他換了一身更為樸素的官袍,臉上的惶恐稍減,卻多了幾分固執和豁出去的決然。
他深吸一口氣,步履沉重地走入大殿,再次對著禦座深深一揖:
“外臣諸葛瑾,再拜大漢皇帝陛下。昨日陛下之言,外臣已星夜遣人飛報我主。
然…外臣鬥膽,臨行前我主曾有密囑:若漢帝盛怒難消,命臣務必再陳利害。”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麵無表情的劉備,最終落在諸葛亮身上,語氣變得愈發“懇切”,甚至帶上了幾分“推心置腹”:
“丞相!陛下!吳蜀相爭,徒令曹賊快意!此乃孩童皆知之理!如今曹丕雖暫退,然其勢猶在,虎視眈眈!
若我兩家持續敵對,兵連禍結,國力空耗,豈不正中曹丕下懷?屆時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悔之晚矣!”
“我主確有心結盟,共抗曹魏!歸還三郡,開放江道,皆出至誠!
若陛下仍覺不足,我主願再割讓長沙郡北部三縣,並贈稻米十萬斛,以補貴國軍資!隻求…隻求兩國息兵罷戰,重現當年共抗曹操之攜手盛況!
此乃為兩國百姓計,為天下蒼生計啊!望陛下、丞相三思!”
這番說辭,比昨日更顯“誠意”,甚至提出了更具體的“補償”方案,試圖以利益和所謂的“大義”來動搖蜀漢君臣的決心。
殿內出現了一絲輕微的騷動。
部分文官麵露沉吟之色,似乎覺得若能不戰而收回部分失地並獲得實利,或許也可考慮。
張飛剛要發作,卻被身旁的關羽用眼神製止。
關羽丹鳳微眯,冷冷地看著諸葛瑾表演。
就在這時,諸葛亮動了。
他緩緩步出班列,羽扇輕搖,臉上並無怒容,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他走到諸葛瑾麵前,目光如古井深潭,直視著自己這位血緣上的兄長。
“子瑜,”諸葛亮開口,聲音清越,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響徹大殿。
“你口口聲聲‘為蒼生計’、‘為抗曹計’,然,亮有一事不明,望子瑜為我,也為滿朝文武解惑。”
他羽扇輕點,如同敲打在曆史的節點上:
“當初曹操大軍壓境,赤壁之戰前夕,是誰與我主歃血為盟,共抗強敵?奠定三分之勢者,非我兩國攜手之功乎?”
“戰後,又是誰,再三懇求,借我荊州南郡之地,言稱‘暫借以圖北進’?我主念及同盟之誼,慨然應允,此非信義乎?”
“後來,我主西取益州,又是誰,背棄前約,屢次索要荊州全境,甚至不惜以兵戈相威脅,派遣呂蒙、陸遜之輩,白衣渡江,偷襲盟友?
此乃…子瑜所言‘共抗曹魏’之道?此乃…你口中之‘信義’?!”
諸葛瑾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試圖辯解:“丞相,此事…其中確有…”
“確有誤會?”諸葛亮聲音陡然拔高,打斷了他,溫和儘褪,隻剩下凜冽的鋒芒。
“亮再問你!去歲,我大軍與曹賊鏖戰於襄樊,水淹七軍,威震華夏!此正是北伐中原,光複漢室之良機!彼時,東吳何在?!”
“爾等非但未出一兵一卒相助,反而在我軍背後,與曹賊暗通款曲!趁我荊州空虛,呂蒙詐病,陸遜示弱,行那雞鳴狗盜之舉!
偷襲江陵,斷我歸路,害我將士,擒我大將!此乃…子瑜今日所言‘不欲兵連禍結’?此乃…你東吳‘共抗曹魏’之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