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章武四年,十月。
夷陵城下的僵持,並未消磨掉蜀軍的鋒芒,反而將一種焦灼的壓力轉化為更具目的性的行動。
連綿的漢軍營寨中,不再是單純的操練和罵陣,而是響起了另一種聲音——此起彼伏的斧鑿鋸刨之聲,混合著工匠的號子與監工的催促。
在營寨後方特意開辟出的巨大空地上,一座座“軍工營”拔地而起。
粗壯的巨木從後方山區被源源不斷運來,工匠和士卒們揮汗如雨,正在打造著一批令人望而生畏的戰爭巨獸。
高達數丈、需要數十人推動的衝車,巨大的撞槌頭部包裹著鐵皮,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如同移動高塔般的井闌,其高度甚至超過了夷陵城牆,工人們正在為其安裝防護木板和射擊平台;
數量更多的雲梯被加寬加固,底部安裝了防傾覆的支架;
甚至還有一些造型奇特、類似巨大彈弓的拋石機正在組裝調試。
張飛每日都會來巡視進度,銅鈴大眼中既有對這等攻城利器的期待,也有一絲不耐。
“快點!再快點!沒吃飯嗎?等著這些家夥什去撞開陸遜小兒的龜殼呢!”
他的咆哮聲在工地上空回蕩,工匠們更加賣力,卻也暗自叫苦——
這等精良器械,豈是旦夕可成?
中軍大帳內,氣氛則更為凝練。
“強攻器械,乃堂堂正正之師,必不可少。既可施加持續壓力,消耗守軍精力物力,亦可在必要時發起決定性一擊。”
陳到指著沙盤上夷陵城的模型,語氣平穩。
“然,夷陵城堅,陸遜備戰已久,縱有這些器械,強攻之下,我軍傷亡必以千萬計。故,必須另辟蹊徑。”
他的手指並未指向城牆,而是點向了城池內部和周邊。
“破城之道,非僅在外,更在內。白毦營‘風媒’與‘夜梟’已全力運轉,目標有三。”
他看向劉備、諸葛亮和張飛。
“其一,水源。夷陵城內用水,除部分水井外,主要依賴貫穿城內的‘清溪’及數條暗渠引入江水。若能找到其引水源頭或暗渠路徑,或汙染,或斷流,城內必生大亂。”
“其二,糧道。陸遜雖儲糧頗豐,然數萬軍民消耗巨大。其江南援糧,雖主要走水路,然是否完全無法切斷?或其城內糧秣囤積之處,是否有隙可乘?若能源源不斷焚其糧,其軍心能穩幾時?”
“其三,人心。夷陵被圍,城中必有懼戰、思安者。尤其非江東本土之士卒、或是被強征之民夫。能否暗中聯絡,許以重利,尋其內應?甚至…散播謠言,製造恐慌,令其內部生疑?”
諸葛亮羽扇輕搖,頷首道:“叔至所言,切中要害。正奇相合,方為上策。明麵上,攻城器械繼續打造,伴攻不斷,疲敵擾敵。暗地裡,白毦銳士儘出,刺探其虛弱之處。雙管齊下,令陸遜首尾難顧。”
張飛這次沒有反駁,他摸著鋼針般的胡須,甕聲甕氣道:“道理俺懂!就是這暗地裡的勾當,忒不痛快!還得等多久?”
“翼德,”劉備開口了,聲音沉穩,“欲速則不達。猇亭之勝,正在於叔至之‘奇’。夷陵比猇亭更堅,陸遜比孫桓更狡,豈能再指望一蹴而就?”
“朕有的是耐心。糧草之事,孔明與子龍會全力保障。你要做的,是管好器械打造,並選練一支銳士,待器械完備,或城內生變時,給朕第一個登上夷陵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