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歸城下,蜀軍大營燈火通明,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和刁鬥聲規律地響著,與遠處秭歸城頭隱約傳來的呼應聲交織,打破了峽江夜晚的寂靜。
中軍大帳內,氣氛卻有些凝重。
張飛如同困在籠中的猛虎,焦躁地來回踱步,沉重的戰靴踏得地麵咚咚作響。他時不時望向秭歸城的方向,環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戰意和煩躁。
“憋屈!忒也憋屈!”他終於忍不住低吼出聲,聲音在帳中回蕩,“俺們剛打了大勝仗,一口氣奪了夷陵,追得陸遜小兒屁滾尿流!如今卻要在這秭歸城下乾等著!看他陸遜在城裡逍遙!俺這心裡,如同火燒一般!”
他猛地停下,看向正對著地圖沉思的陳到:“叔至!俺知道你說得有理,這秭歸城看起來是塊硬骨頭。但俺們士氣正盛,何不趁夜打造些簡易雲梯,明日拂曉便猛攻一陣?說不定就能一鼓作氣,拿下此城!總好過在此空耗糧草,鈍了將士們的銳氣!”
陳到抬起頭,臉上帶著連日征戰的疲憊,但眼神卻依舊清澈冷靜。他放下手中的筆,緩緩起身。
“三將軍,您的心情,到我明白。”陳到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軍新勝,士氣高昂,確是可貴。然,您亦看到,秭歸非是夷陵。陸遜新敗入城,如同驚弓之鳥,戒備必然森嚴至極。且其城高池深,我軍缺乏重型攻城器械,僅憑簡易雲梯和一股血氣之勇,恐難撼動。”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向夷陵和秭歸之間的區域,以及更後方的長江水道:“此為其一。其二,我軍自夷陵出戰,連續突破阻擊,長途奔襲至此,將士雖勇,實則已近強弩之末,體力消耗極大,急需休整。其三,亦是至關緊要的一點——我軍補給線已然拉長!”
陳到的語氣加重:“糧草、軍械、尤其是攻城所需之大型器具,皆需從後方轉運。夷陵新下,周邊區域吳軍潰兵、山匪乃至心懷異誌的土豪是否肅清?通往夷陵的水陸道路是否安全暢通?若我軍頓兵堅城之下,久攻不克,而糧道被斷,或是後方生亂,則前線大軍危矣!”
張飛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陳到句句在理,一時語塞,隻是眉頭皺得更緊。
陳到繼續道:“其四,陸遜雖敗,然東吳根基未損。其水軍仍控大江下遊。若其見我軍頓兵秭歸,久戰疲敝,遣水軍溯江而上,騷擾我後方,甚至嘗試斷我歸路,與秭歸守軍內外夾擊,我軍豈不腹背受敵?”
他看向張飛,目光懇切而堅定:“三將軍,兵法雲‘城有所不攻’。秭歸雖是要地,然此刻強攻,非但難下,反而可能將我大軍置於險地。到非是畏戰,實乃為大局計!”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難道就此退兵不成?”張飛悶聲問道,語氣已不似方才那般急躁。
“非是退兵,而是轉攻為困,穩固根本,再圖進取!”陳到斬釘截鐵道,“當下上策,乃是暫緩對秭歸的強攻。我軍主力應後撤至夷陵一線,依托夷陵城進行休整補充。”
他手指點向地圖上的夷陵:“首先,派遣得力將領,徹底肅清夷陵周邊乃至通往後方永安道路上的所有吳軍殘部及不穩定因素,確保後勤補給線安全無虞,並征集民夫,加快轉運糧草軍資。”
“其次,在夷陵大造攻城器械!井闌、衝車、投石機!沒有這些,攻打秭歸這等堅城,無異於以卵擊石。同時,令將士們充分休整,恢複體力士氣。”
“再次,奏請陛下和軍師,從後方增調兵力,尤其是擅長水戰之部隊,或征集、建造船隻,以期未來能與陸遜爭奪江麵控製權,至少保障我側翼水路安全。”
“最後,”陳到的目光再次投向秭歸,“對秭歸,我軍可采取困守之策。不必大軍圍城,但需派出數支精銳遊騎,不斷襲擾其城外,打擊其出城采集糧草、打探消息的小股部隊,使其不得安寧,無法從容加固城防、積累物資。如此,我可養精蓄銳,彼則日漸困頓。待我軍準備充分,時機成熟,再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攻克秭歸!屆時,陸遜縱有通天之能,亦難回天!”
陳到一番話,條理清晰,利弊分明,既考慮了眼前的困難,又謀劃了長遠的勝機。
張飛聽完,沉默了良久。他雖然渴望立刻報仇雪恨,但也深知陳到的謀劃才是老成持重之道。大哥劉備將東路大軍交予他二人,他不能因一時意氣而鑄成大錯。
終於,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將胸中的焦躁和怒火也一並吐出,重重坐回案後:“罷了!叔至,你說得對!是俺老張心急了。這秭歸…就讓它再多立幾日!”
他抬起頭,眼中恢複了統帥的決斷:“就依你所言!明日一早,大軍拔營,退回夷陵!留下兩千精騎,由你部白毦兵將領統率,負責襲擾秭歸,盯死陸遜!其餘人馬,隨俺回夷陵,肅清殘敵,修整練兵,打造器械!”
“三將軍英明!”陳到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拱手領命。他就怕張飛一時衝動,強行攻城。
“俺這就給大哥和孔明寫信,說明情況,請他們支援糧草器械,再調些水軍過來!”張飛抓起筆,又恢複了雷厲風行的樣子。
帳外的夜色依舊深沉,但帳內的決策,卻為這支疲憊而興奮的得勝之師,指明了更穩妥、也更有可能最終取勝的道路。放棄立即強攻的誘惑,轉而進行看似緩慢卻更為堅實的積累,這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戰略定力。
秭歸城頭的火光依舊在遠處閃爍,但蜀軍大營的燈火,已開始為明天的戰略轉移做準備。攻克秭歸的戰役,並未結束,隻是進入了另一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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