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歸城下的暗流湧動與戰略轉換,尚被長江的波濤與兩岸的崇山峻嶺所遮掩。
而當夷陵失守、陸遜敗退的驚天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驚雷,一路劈開煙雨,跨越千裡,最終重重砸在江東政權的心臟——
建業城時,引發的是一場近乎天崩地裂的恐慌與震動!
這一日,建業皇宮,朝會方散,吳主孫權正與幾位近臣於偏殿商議春耕農事,殿內氣氛尚算輕鬆。
忽聽宮門外傳來極其反常的、撕裂般的馬蹄聲和惶急到變調的呼喊!
“八百裡加急!荊州軍報!八百裡加急——!!”
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腔調,完全違背了宮禁肅穆的常規。
殿內眾人皆是一愣,孫權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幾滴茶水濺落袍袖。
隻見一名背插三根染血赤羽、渾身風塵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信使,被兩名侍衛幾乎是架著胳膊,踉蹌著拖入殿中!
信使一到殿中便脫力跪倒,雙手高舉一份已被汗水血汙浸透的帛書,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嗬聲:“陛…陛下…夷陵…夷陵失守!陸…陸都督…敗退秭歸…危在旦夕!”
“什麼?!”
“夷陵丟了?!”
“這怎麼可能?!”
刹那間,偏殿內如同炸開了一般!
所有近臣,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全都駭然失色,猛地從席上站起!
幾張案幾被帶翻,杯盤茶盞摔碎一地,無人顧及。
孫權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手中的茶盞“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猛地向後踉蹌一步,險些站立不穩,被身旁的內侍慌忙扶住。
“你…你再說一遍!”
孫權的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手指顫抖地指向那癱軟在地的信使。
“陛下…千真萬確…”信使氣息奄奄。
“蜀將張飛、陳到…奇襲破城…我軍…損失慘重…陸都督被迫…退守秭歸…”
話未說完,人已昏死過去。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偏殿!
夷陵!那可是西陵峽口的咽喉,是荊州西部的門戶!
夷陵一失,蜀軍的刀尖就已然抵在了秭歸,下一步,就能直接威脅江陵,乃至整個南郡!
而陸伯言…那個算無遺策、剛剛奠定了江東擒殺關羽大功的陸遜,竟然…敗了?!
還是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孫權的腳底竄上天靈蓋,讓他渾身發冷。
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建業官場。
不到一個時辰,剛剛散去的文武百官又被緊急召回皇宮正殿。
此刻的正殿,再無平日的莊嚴肅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壓抑不住的恐慌和騷動。
官員們交頭接耳,人人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
武將們麵色鐵青,文官們竊竊私語,不少人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肅靜!陛下駕到!”內侍尖利的聲音試圖維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孫權重新出現在龍椅上,已換了一身袍服,但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眼圈泛紅,眼神中交織著震驚、憤怒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他掃視著下方亂糟糟的臣子,猛地一拍禦案!
“砰!”
巨響讓殿內暫時安靜了一下。
“都聽到了?!”
孫權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滔天的怒意,“夷陵!丟了!陸伯言,敗了!朕的荊州都督,被那張飛、陳到打得抱頭鼠竄,縮回了秭歸!”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掃過台下眾人:“平日裡,爾等不是都很能言善辯嗎?不是都說聯劉抗曹乃大勢所趨嗎?!背盟偷襲荊州時,不是都說此乃千載良機嗎?!
如今呢?!劉備的報複來了!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你們告訴朕!現在該如何是好?!”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鞭子般抽打在眾臣心上。
當初力主奪取荊州的一些官員,如呂蒙派係、以及一些激進將領,此刻都麵色訕訕,不敢直視孫權的目光。
老臣張昭顫巍巍出列,痛心疾首:“老臣…老臣早已言說,劉備梟雄之姿,關羽世之虎將,雖得一地而結深仇,恐非江東之福啊…如今…如今果然…”
他的話引來一片複雜的目光,有讚同,有羞愧,也有不滿。
“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
孫權不耐煩地打斷他,他現在需要的是對策,不是馬後炮!
“現在蜀軍兵鋒直指秭歸,若秭歸再失,則江陵危矣!南郡危矣!整個荊州都可能動搖!屆時,劉備順流東下,直逼建業,我等難道要步劉琮後塵嗎?!”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