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丞相府邸的密室之內,燭火搖曳,將諸葛亮、陳到、以及剛剛從荊州與漢中前線星夜兼程趕回的密使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長扭曲,一如當下撲朔迷離的天下局勢。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丞相,將軍,許都急報!”來自北方的密使聲音乾澀急促,臉上還帶著一路風塵,“曹丕……曹丕已撕下最後偽裝!
本月朔日大朝,他指使華歆、王朗等輩,公然逼宮,言‘天命不常,惟歸有德’,逼迫陛下……不,是逼迫漢帝行禪讓之禮!宮中宿衛儘被更換,漢帝形同囚徒!
據說……據說禪讓大典,就定在下月朔日!許都內外,已是縞素與喜慶交織,人心惶惶!”
儘管早有預料,但當篡逆之事真的步步緊逼時,諸葛亮羽扇輕搖的頻率還是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絲。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複又睜開,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漢室四百年江山,終至如此……曹丕,國賊也!”
他看向另一位來自荊州的密使:“東線情況如何?”
荊州密使立刻稟報:“丞相,東吳動向詭異!自陸遜病重,其舊部全琮、朱然等活躍異常。江陵、夏口等地的吳軍水陸兵馬,近期頻繁調動,操練加劇,糧草物資也在向北部邊境集結。
觀其動向,似有兩種可能:一者,欲趁曹丕篡逆,中原人心動蕩之機,北上爭奪淮南之地;二者……恐是佯動,其真實目標,或仍是覬覦我荊州,尤其是……夷陵!”
“夷陵?”陳到眉頭緊鎖,“他們剛吃了虧,簽了和約,還敢再來?”
“貪婪豈有止境?”諸葛亮冷冷道,“孫權碧眼小兒,最是首鼠兩端。此前媾和,乃因我實力尚存,曹魏威脅在前。
如今曹丕篡漢,天下注意力皆被吸引,他若覺得有機可乘,難保不會再生事端。尤其是夷陵,如同卡在他喉嚨裡的刺,他無時無刻不想拔除。”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大地圖前,目光掃過中原、江東、荊益,沉聲道:
“曹丕篡逆在即,此乃滔天巨變!天下正統,自此懸空!我大漢承繼漢祚,名正言順,此乃天賜良機,亦是無邊風險!各方勢力,必重新洗牌。”
他指向東吳方向:“東吳此刻躁動,意在趁火打劫。若其北爭淮南,則與曹魏衝突,於我有利。若其西犯荊州……”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陳到和陳到代表著的軍事力量,“則是我大漢立威之時!”
“丞相之意是?”陳到問道。
諸葛亮斬釘截鐵:“我當靜觀其變,厚植根本!曹丕篡漢,天下忠漢之士,心必向於我!此乃人心紅利,需善加引導,廣布恩信,吸納流亡人才。
內政方麵,陛下既定之國策,需加速推行!勸課農桑,積蓄糧草,工械研發,一刻不能停!”
他看向陳到:“叔至,你肩上擔子最重!白毦兵需擴編精練,成為真正可隨時投入任何戰場的鋒銳尖刀!
各邊防軍,尤其是雲長、翼德、文長處,需以新法加緊整訓,更換汰舊之軍械!南中商道,需加快步伐,銅鐵、戰馬、藥材,乃強軍之本,越多越好!”
“亮已令細作密切關注許都及東吳動向,一有確切消息,即刻來報!”
諸葛亮最後總結,聲音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迫感,“大變將至,我輩唯有勠力同心,方能於這亂世洪流中,把握先機,克定中原!”
……
就在蜀漢高層密議的同時,許都魏王宮,卻是另一番景象。
宮殿張燈結彩,工匠日夜趕工,修飾著即將舉行禪讓大典的崇華殿。
然而,在這份虛偽的喜慶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壓抑和恐懼。
漢獻帝劉協的寢宮外,守衛森嚴,全是陌生的、眼神冰冷的魏王親兵。
宮內,劉協麵色慘白,獨坐案前,麵前的膳食早已冰涼。
昔日忠於漢室的老臣,或被貶黜,或已被監視,或如華歆、王朗之流,已投入新主懷抱。
一名心腹老宦官顫巍巍地進來,低聲道:“陛下……曹丕又派人來催問……玉璽、冕旒……以及禪讓詔書的用詞……”
劉協猛地將案上的一卷竹簡掃落在地,發出嘩啦的聲響,他身體顫抖,眼中是絕望的憤怒和淚水:
“逆賊!國賊!朕……朕乃高祖血脈,光武嫡傳!他曹家不過閹宦之後,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老宦官跪地痛哭:“陛下息怒啊……勢比人強……為了保全性命……”
“保全性命?”
劉協慘笑,“如此屈辱偷生,與死何異!”
但他看著空蕩冰冷的宮殿,看著窗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守衛,最終,那點反抗的火苗還是熄滅了,隻剩下無儘的悲涼。
他知道,漢室的旗幟,在自己手中,徹底倒下了。
或許,隻能寄望於那位遠在益州的皇叔了……
而與此同時,江東,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