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夏,南征大軍誓師南下。
陳到以平南都督身份,統帥白毦兵精銳一千二百人、初試鋒芒的元戎營五百人,以及從巴蜀各地調集的兩萬熟悉山地作戰的郡兵,浩浩蕩蕩,開赴那片烽煙四起、瘴癘橫生的土地。
離了成都平原,大軍很快便陷入了南中特有的崇山峻嶺與茂密叢林之中。
道路,如果那能稱之為道路的話,往往隻是野獸踩出或被當地土人艱難開辟的羊腸小徑,一側是萬丈深壑,一側是陡峭岩壁,僅容一人牽馬小心通過。
頭頂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叢林,藤蔓纏繞,巨大的蕨類植物和不知名的樹木爭奪著每一寸陽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味和某種令人不安的甜膩氣息——那便是讓人聞之色變的“瘴氣”。
濕熱的氣候如同一個巨大的蒸籠,讓來自北方的士卒極不適應。
汗水浸透衣甲,卻難以蒸發,黏膩地貼在身上。
蚊蟲肆虐,毒蛇隱於草叢,不時有士卒因瘴氣或毒蟲叮咬而病倒,非戰鬥減員開始出現。
行軍速度被迫放緩。
中軍處,陳到卸下了沉重的甲胄,隻著一身透氣性更好的皮甲,眉頭緊鎖地看著地圖。
這張地圖,結合了官方記載和張嶷商隊之前帶回的信息,但仍顯粗疏,許多區域仍是空白。
“大將軍,前方探路的白毦兵回報,雍闓叛軍主力避而不戰,分散隱匿於山林之中,依靠熟悉地形,不斷襲擾我軍糧道和斥候。孟獲的蠻兵更是神出鬼沒,利用陷阱、毒箭,已造成數十人傷亡。”
霍峻一身征塵,前來稟報,臉上帶著憤懣與無奈。
元戎營的連弩在開闊地威力無窮,但在這密林之中,射界嚴重受阻,有力難施。
陳到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鬱鬱蔥蔥、仿佛潛藏無限殺機的叢林,沉聲道:“傳令下去:第一,尊重當地習俗,不得毀壞神山、神林,不得劫掠歸順村寨,取用糧草,必須按價給付!違令者,斬!”
“第二,遇小股叛軍襲擾,以驅散、俘獲為主,不必深追,嚴防埋伏。各營交替掩護,斥候放出五裡,遇可疑痕跡,立刻標記回報!”
“第三,若遇叛軍主力,或雍闓、孟獲等重要頭領,不必請示,各部依預案配合,白毦兵為鋒矢,元戎營擇機火力覆蓋,郡兵合圍,務求雷霆擊之,一舉殲滅其有生力量!”
他聲音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再傳我將令:凡陣前擒殺雍闓者,賞千金,官升三級!生擒孟獲者,賞萬金,封亭侯!我軍將士,無論兵將,一體同賞!”
“諾!”
霍峻精神一振,大聲領命。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條命令迅速傳遍全軍,原本因環境惡劣而有些低落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振。
命令很快得到了執行。
一支試圖偷襲後勤車隊的叛軍小隊,被早有防備的白毦兵巡邏隊伏擊,憑借精良的裝備和嫻熟的格殺技巧,迅速將其擊潰,俘獲數十人。
陳到親自審問俘虜,不僅獲取了部分叛軍動向,更嚴令軍中醫官為受傷的俘虜治療,並分發少量糧食後將其釋放。
“大將軍,為何放他們走?豈不是縱虎歸山?”
一名年輕將領不解。
陳到看著那些俘虜消失在叢林中的背影,淡淡道:“殺之,不過數十具屍體。放之,他們便會將我軍不殺俘、不擾民、軍容嚴整的消息帶回去。”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我們要征服的是這片土地和人心,不僅僅是消滅幾萬個叛軍。”
幾天後,大軍行進至一處名為“落鷹澗”的險要之地。
兩側山高林密,中間一道狹窄的溪穀是必經之路。
探路的白毦兵發現溪穀上方有大量新鮮腳印和人為掩飾的痕跡。
“果然來了。”
陳到冷笑,叛軍終於忍不住,想利用地利打一次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