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率白毦兵浴血奮戰,終於在南山上尋到了癱坐於殘破中軍帳前、麵如死灰的馬謖。
昔日那個侃侃而談、自信非凡的參軍,此刻甲胄歪斜,發髻散亂,眼神空洞地望著山下依舊激烈的戰局和遍地同袍的屍骸,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幼常!”陳到厲喝一聲,聲音因疲憊和憤怒而沙啞。
馬謖渾身一顫,茫然地抬起頭,看到是陳到,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兩行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汙滾落。
陳到心中怒火升騰,恨不得立刻將其軍法從事,但眼下形勢危急,不是追究的時候。
他強壓怒火,一把將馬謖拽起:“現在不是頹喪的時候!收起你的眼淚!組織還能動的士兵,隨我白毦兵一起,殺下山去,與王平彙合,尚有一線生機!你若還是個男人,就拿起武器,為你犯下的錯贖罪!”
馬謖被陳到眼中淩厲的殺氣和話語刺痛,殘存的羞恥心與求生欲讓他勉強振作,嘶啞地應了一聲,踉蹌著去收攏殘兵。
然而,就在陳到整合山上殘部,準備一鼓作氣衝破山下戴陵營壘,與王平會師之時——
遠方地平線上,煙塵再起,遮天蔽日!
一麵比張合旗幟更加龐大、更加醒目的“司馬”帥旗,在無數魏軍騎兵的簇擁下,如同移動的山巒,緩緩逼近街亭戰場!
司馬懿主力,到了!
原來,上邽方向的諸葛亮為解街亭之圍,對司馬懿大營發動了猛烈的佯攻,試圖牽製。
但老謀深算的司馬懿,隻留下部分兵力堅守,親率主力騎兵,同樣進行了一場急行軍,終於在關鍵時刻,趕到了街亭!
看到那麵“司馬”大旗和漫山遍野、陣容嚴整的生力軍,陳到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麾下的白毦兵雖銳,但經過長途奔襲和連續血戰,已是強弩之末;山上殘兵更是油儘燈枯;王平部岌岌可危。麵對養精蓄銳已久的司馬懿主力,再強行突圍,無異於以卵擊石,隻會導致全軍覆沒。
“大將軍!魏軍援兵勢大,不可力敵!”身旁的副將急聲道。
陳到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他看了一眼剛剛勉強集結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卻又因魏軍援兵到來而迅速黯淡下去的士兵們,又望了望山下仍在死戰不退的王平營寨方向,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怒吼:“撤!交替掩護,沿西山小路,撤回隴西大道!能帶走多少人,就帶走多少人!”
他知道,街亭,守不住了。
北伐的大好開局,因馬謖一人的過失和司馬懿的精準算計,就此斷送。
……
當陳到率領著收攏的數千殘兵包括部分王平部突圍接應出來的士兵),狼狽不堪地退回到祁山大營時,看到的是一片凝重與悲涼的氣氛。
隴右新降的南安、天水等郡,聽聞街亭失守,蜀軍敗退,立刻翻臉,紛紛驅逐乃至殺害諸葛亮派去的漢官,重新倒向曹魏。
北伐大軍瞬間腹背受敵,後路堪憂。
中軍大帳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諸葛亮麵沉如水,看著跪伏在地、麵如死灰、背負荊條的馬謖,痛心、失望、憤怒種種情緒在他眼中交織,最終化為一聲沉痛的歎息:“馬謖……幼常!”
他走到馬謖麵前,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汝自幼飽讀兵書,熟諳戰策,吾每與論議,自晝達夜,皆以為汝乃可造之材,方將此守街亭之重任托付於你!臨行之時,吾是如何交代於你?‘當道下寨,深溝高壘,死守待援’!此十二字,你可還記得?!”
馬謖以頭搶地,泣不成聲:“謖……記得……謖辜負丞相厚恩,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