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這座雄踞於南陽盆地、北連中原、南控荊襄的戰略重鎮,自司馬懿受命都督荊、豫二州諸軍事以來,便成為了他新的權柄中心。
石亭之敗的餘波未平,曹魏東南防線亟待重整,而西麵漢中蜀漢的磨刀霍霍之聲,更是如同懸頂之劍。
內有權臣猜忌,外有強敵環伺,司馬懿深知,在此四戰之地立足,乃至圖謀更遠,空有頭銜與兵權遠遠不夠,更需要堅實的根基——那便是糧草,是錢帛,是能夠支撐長期戰爭的雄厚國力。
到任之初,司馬懿並未急於展示兵鋒,或大肆清洗曹休舊部。
他如同一位耐心的醫者,首先對荊、豫二州,尤其是作為核心的南陽地區,進行了一次深入細致的“望聞問切”。
他輕車簡從,巡視州縣,走訪田間地頭,考察水利設施,翻閱戶籍賬冊,與老農、小吏、乃至地方豪強交談。所見所聞,令他眉頭深鎖。
連年征戰,加之曹休此前為準備伐吳而進行的橫征暴斂,使得這片本應富庶的土地顯得疲憊不堪。
大量田地荒蕪,水利失修,溝渠淤塞,百姓逃亡,戶籍隱漏嚴重。
府庫空虛,倉廩不實,莫說支撐大規模軍事行動,便是維持現有駐軍的日常消耗,都已捉襟見肘。
“無糧不穩,無餉不聚。”
司馬懿於都督府書房內,對著巨大的荊豫地圖,對麾下心腹將領和文官幕僚沉聲道。
“孫權新勝,士氣正旺,然其誌在鞏固淮南,短期內無力大舉西進。諸葛亮新敗,正在漢中舔舐傷口,整頓內務。此乃天賜我等休養生息之機!若不能趁此良機,積蓄糧草,穩固根本,待蜀吳再次來犯,我等便如無根之木,何以拒敵?”
他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南陽盆地的位置:“此處,土地肥沃,水源充沛,本是天賜糧倉!如今荒廢若此,實乃人禍!當務之急,在於屯田!且非小打小鬨,乃要大張旗鼓,全力以赴!”
司馬懿的“屯田策”,並非簡單照搬曹操時代的舊製,而是在其基礎上,結合荊豫實際情況,進行了更係統、更務實的深化與創新。
其一,軍屯與民屯並舉,以軍屯為骨乾,民屯為基礎。
他下令,駐防於前線要害、相對固定的軍隊,除日常操練外,必須劃分區域,開展軍屯。
擇選肥沃且易於灌溉之地,由各級軍官負責,士卒輪流墾殖,耕戰結合。收獲除部分自給外,儘數納入軍倉。
同時,大力招攬流民、安置降卒包括部分石亭之戰後收攏的潰兵),分配荒地、農具、種子,編為民屯。司馬懿給予政策優惠:初墾之年免賦,次年始納輕租,並承諾“三年不征,五年不調”,以安其心。他甚至上表曹叡,請求減免荊豫二州部分受災郡縣的賦稅,以示朝廷恩恤,與民休息。
其二,興修水利,視為命脈。
司馬懿深知,南陽盆地雖好,但水利是農業的命脈。
他親自勘察水係,動用軍隊與招募的民夫,大規模整修、疏浚原有的陂、塘、渠、堰。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項工程,便是在南陽附近,開掘“廣漕渠”。此渠並非完全新建,而是在古渠道基礎上拓寬、加深、延伸,意圖更有效地引水灌溉南陽北部的大片旱地,同時兼具一定的漕運功能,方便糧食轉運。他委任精通水利的官員督工,自己也時常親臨工地查看進度,解決難題。一時間,南陽大地之上,成千上萬的軍民奮戰在水利工地上,號子聲震天,場麵蔚為壯觀。
其三,強化管理,賞罰分明。
司馬懿設立了專門的“屯田都尉”、“典農中郎將”等官職,脫離地方行政體係,直屬於都督府,專門負責屯田事宜。他製定了嚴苛的考課製度,以墾田數目、糧食產量、水利工程完成度作為考核地方官和屯田官的核心指標,優者重賞,劣者嚴懲,甚至罷官奪職。對於屯田的軍民,也明確獎懲,多收者可得餘糧,懶惰者受鞭笞乃至更重刑罰。其法度之嚴,令行禁止,效率極高。
其四,tegicinnovationandtooiproveent(技術革新與工具改進)。
司馬懿並非墨守成規之輩。他注意到蜀地傳來的關於曲轅犁、筒車等新式農具的模糊傳聞雖然細節難知),便下令工匠嘗試仿製改進。同時,他也鼓勵本土的農具改良,推廣深耕細作之法。儘管在尖端技術上可能暫時不及擁有陳到“點撥”的蜀漢將作院,但這種重視技術、講求實效的態度,無疑提升了屯田的效率。
司馬懿的這一套組合拳,並非沒有遇到阻力。部分驕橫的武將認為讓士兵種地有損武人體麵,消極應付;一些地方豪強不願看到大量荒地被開墾、流民被安置,影響了他們兼並土地、隱匿人口的利益,暗中作梗;甚至洛陽朝中,也有質疑之聲,認為司馬懿不務整軍備武之正業,一味埋頭種田,是否彆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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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司馬懿的處理方式儘顯其政治手腕。對怠慢的將領,他或調職,或申飭,或以雷霆手段處置一兩個典型,立威全軍。對地方豪強,他采取拉攏與打壓並施的策略,許以部分商業利益或小吏職位,換取其對屯田政策的支持,對頑固不化者,則借由清查戶籍、懲治貪腐等名義,果斷鏟除。對於洛陽的猜疑,他則不斷上表,詳細陳述屯田之於邊防的重要性,彙報取得的“顯著成效”,並時常將屯田所獲的部分糧草“進獻”朝廷,以示忠心無私。
他的耐心與手腕逐漸收到了成效。數年之間,荊豫二州,尤其是南陽地區,麵貌發生了顯著的變化。荒地被大片開墾,禾稼青青,取代了昔日的蒿草。重新疏浚的溝渠如銀帶般縱橫交錯,滋養著乾渴的土地。軍屯的糧倉日益充盈,民屯的村落升起嫋嫋炊煙,流民漸次回歸,戶口有所增長。雖然還遠未達到“府庫充盈,倉廩如山”的程度,但已然擺脫了原先那種瀕臨崩潰的窘境,呈現出一種複蘇的生機。
宛城都督府內,司馬懿看著各地報上的屯田彙總文書,尤其是那穩步增長的糧食庫存數字,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撚著胡須,對長子司馬師道:“治國如烹小鮮,急不得,也亂不得。糧草,便是這鍋中之米。米足,則軍心穩,民心安,縱有風波,亦可不懼。”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西方,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看到了漢中:“諸葛亮有陳到助其強兵利器,我有屯田之策富國強本。未來之爭,看的是誰根基更牢,誰更能耗得起!”
……
漢中,丞相府。
細作將司馬懿在宛城大力推行屯田、興修水利的詳細情報,源源不斷地送至諸葛亮的案頭。
諸葛亮仔細翻閱著這些文書,越看,神色越是凝重。他放下最後一卷帛書,沉默良久,方才對坐在下首的陳到歎道:“叔至,你看這司馬仲達……真乃世之梟雄也!”
陳到接過文書快速瀏覽,亦是心頭凜然。他看到的不是簡單的屯田命令,而是一套極其係統、務實且高效的戰略執行體係。從政策製定、組織管理、工程建設到利益協調,司馬懿展現出的,絕不僅僅是一個軍事統帥的才能,更是一個成熟政治家、治國能臣的深厚功底。
“丞相,”陳到沉聲道,“司馬懿此舉,看似埋頭內政,實則為長遠之戰做準備。其興修水利,開掘廣漕渠,不僅為灌溉,更為將來可能的糧草轉運、兵馬調動預作鋪墊。此人深諳‘深根固本以製天下’之理,其誌非小,其威脅……恐更在曹真、曹休之上!”
諸葛亮緩緩點頭,羽扇輕搖的速度慢了下來:“是啊。我以‘木牛流馬’解糧運之難,他以‘廣漕渠’與大規模屯田積糧草之厚。我設‘將略堂’育將才,他則穩紮穩打,夯實根基。此人隱忍善謀,不急不躁,乃我大漢未來之心腹大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北方:“先前隻知其善戰,如今觀其理政,方知其能實不亞於其用兵。曹叡用此人督荊豫,實乃一把雙刃劍。既能禦吳鎮蜀,亦可能……尾大不掉。”
陳到深以為然:“必須加快我等之步伐了。元戎營需儘快完成改製,白毦兵亦需加強應對各種複雜地形的訓練。下一次北伐,我們麵對的,可能是一個更加穩固、更難撼動的對手。”
諸葛亮轉身,目光堅定:“然也!司馬懿在積蓄力量,我等更不能有絲毫懈怠!傳令下去,各營練兵,需更加從嚴!‘木牛流馬’量產,需再提前!待到時機成熟,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屯田根基厚,還是我大漢的兵鋒利!”
宛城的屯田策與漢中的整軍經武,如同兩位絕頂高手在無聲地隔空過招。
一方深挖洞,廣積糧,穩紮穩打;一方礪刀鋒,革新技,蓄勢待發。
中原的未來,在這兩種截然不同卻又目標一致的努力中,被推向了一個更加難以預測的關口。
司馬懿的身影,在諸葛亮與陳到的心中,已然從一個需要警惕的對手,上升為了一個必須全力以赴、才有可能戰而勝之的未來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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