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道中，空氣汙濁而沉悶。
隻有挖掘時鏟土鎬石的窸窣聲，和士兵們壓抑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回蕩。
陳到親自站在挖掘的最前沿，他的臉上沾滿了泥土，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在煤油燈微弱的光線下閃著光。
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緊張，都凝聚在此刻。
“將軍，前方三丈，土質變硬，夾雜碎石，應是接近牆基了。”
一名滿身泥汙的工兵什長壓低聲音彙報，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陳到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他湊上前，用手觸摸前方的土層，又接過鎬頭輕輕敲擊，傳來的反饋確實更加堅硬、沉悶。
“放輕動作，改用短鑿和手鏟，清理出牆基輪廓，確認具體位置。”
他沉聲下令，聲音在地道中顯得異常清晰。
所有參與挖掘的白毦兵都屏住了呼吸，動作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如同在進行一場精密的雕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鏟尖觸到了堅硬的、人工修砌的條石。
冰涼，厚重，帶著歲月的質感。
那就是陳倉城牆的基座。
“找到了！”
儘管極力壓抑，還是有士兵忍不住低呼出聲，聲音帶著顫抖。
陳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最關鍵的一步到了。
“測量組，確認爆破點，計算藥量。”
“爆破組，準備‘霹靂火罐’，全部搬運至此！”
命令被迅速執行。
經過嚴格訓練的測量兵，利用尺規和鉛垂線，在牆基上標記出幾個關鍵點位。
這些點位是根據將作院工匠的理論推算和白毦兵實際觀察得出的，旨在最大化爆破效果，力求能炸塌一段城牆。
隨後，一罐罐被小心包裹、沉重異常的“霹靂火罐”，通過人手接力，從地道入口處被源源不斷地傳遞進來，堆放在標記好的牆基之下。
這些陶罐內填充著將作院所能配製出的最佳比例的黑火藥，混合了鐵蒺藜和碎鐵片以增強破壞力。
為了這次爆破，陳到幾乎調集了軍中所有的庫存。
數十個“霹靂火罐”被緊密地堆疊在一起，如同一個沉默的、等待著發出怒吼的怪獸。
引線被小心地連接起來，彙成一股粗壯的導火索，一直延伸到地道深處，預留出足夠的燃燒時間和安全距離。
“將軍，一切準備就緒！”
爆破組的負責人，一位臉上帶著燒傷疤痕的老兵，向陳到複命，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
陳到最後看了一眼那堆集起來的毀滅性能量，以及那條通向光明的引線。
他重重點頭。
“所有人，按預定順序，快速撤離地道！”
“通知丞相，爆破即將開始！”
“諾！”
士兵們開始有序而迅速地向地道外撤退。
陳到留在最後，確認所有人都已離開後，他親手用火折子點燃了導火索。
“嗤——”
引線被點燃，發出急促而令人心悸的燃燒聲，火星迅速沿著導火索向地道深處那堆火藥竄去。
陳到不再猶豫，轉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奔去。
地道外，夜色深沉。
但陳倉城東南方向，蜀軍的佯攻仍在繼續，鼓噪聲、呐喊聲震天動地，完美地掩蓋了地道出口處這微小的動靜。
先一步出來的白毦兵們已經集結完畢，人人刀出鞘，弩上弦，目光死死盯著陳倉城牆西北角的方向，等待著那決定命運的一聲巨響。
陳到衝出地道，與隊伍彙合，同樣屏息凝神地望著遠方。
諸葛亮在中軍大營也收到了信號。
他走出大帳，遙望陳倉，手中的羽扇已然停下，平靜的麵容下，是洶湧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