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紙慘白,濾儘了最後的天光。
張行枯坐燈下,那張薄薄的密報在指間展開十月廿七,建虜前鋒破三河,通州危殆,京師震動!崇禎皇帝要求各地入京勤王。
“時機已到,是時候了!來人,請我舅舅來書房,另外去請我父親和諸位管事到議事廳等待。”
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留下死寂。
張行走到窗邊,猛地推開。
不消片刻,門軸輕響,王守業裹著一身寒氣進來,手裡習慣性地抓著那本從不離身的厚賬冊。“行兒?這麼晚……”他話未說完,目光已敏銳地捕捉到外甥臉上的凝重,他心頭沒來由地一沉。
張行沒有廢話,而是直接開門見山道舅舅,朝廷昏聵,皇帝無能,官員層層盤剝,然此刻時機已到,我即將舉事!”
“舉事”二字,如同驚雷在舅舅耳邊炸開!他踉蹌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板上,發出悶響。
手中的賬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腦中一片轟鳴,無數念頭瘋狂衝撞:族中老少上百口人的性命!
那固若金湯的縣城,那殺人不眨眼的官軍!一旦事敗,便是族滅人亡,百年基業頃刻化為齏粉。
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冰寒刺骨。他嘴唇哆嗦著,想開口,喉嚨卻像被堵住,隻發出嘶啞的氣音。
張行看著舅舅臉上瞬間褪儘的血色和眼中巨大的恐懼,他理解那份沉重,那是關乎整個家族的安危。但他沒有時間再等待這份恐懼慢慢消化。
“舅舅,”張行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銳利如刀,直刺舅舅混亂的眼底。
“你也不必規勸。此事,我已籌謀良久,非一時血氣之勇。此刻時機已到,不得不發!”
他斬釘截鐵,沒有留下任何回旋的餘地,隨即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此刻這句話,澆在舅舅混亂熾熱的思緒上,讓他渾身一激靈。勸說的念頭被徹底堵死,隻剩下更尖銳的痛苦抉擇。
張行離開,王守業獨自留在那片冰冷的死寂和巨大的兩難抉擇之中。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激烈交戰一邊是族人驚恐的麵孔,祖祠裡繚繞的香火,家族上百人的性命之憂。
另一邊,是外甥的性命,妹妹臨終前的囑托。
兩股力量在他腦中瘋狂撕扯,幾乎要將他的靈魂撕裂!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痛苦掙紮的血絲,目光死死地釘在地上那本象征著過往一切、此刻卻顯得如此沉重的賬冊上。
議事廳內,燈火通明。
張父、勝文、勝武、張順,以及李鐵柱、王自九、李玉橫等核心,肅然立於廳中。
空氣沉甸甸,無形的壓力彌漫,所有目光如鐵,聚焦在主位上的張行身上。
“時機已到!”張行聲音雖不高,但卻開門見山,“舉事!就在此地,就在此刻!破開這昏天黑地。”張行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早已準備就緒的臉龐。
勝文!”
“在!”勝文踏前一步。
“糧草輜重,命脈所係!總攬之責在你!現有存糧,即刻清點造冊!所有騾馬車輛,儘數征調!百裡之內,依既定方略,囤積糧草。”
“勝文領命!”勝文眼中精光一閃。
“父親!”
“行兒!”
“銀錢!起事之本!庫中所有現銀浮財,賬冊支取,軍械采買,糧餉犒賞,一切支用調度,由您總掌!務必保障錢糧流轉無礙,源源不絕!”
“好!”張父重重點頭。
“勝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