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縣衙後宅,藥氣彌漫,張行放輕腳步,踏入內室。
勝文斜倚在床頭,臉色蒼白,額上覆著一塊微濕的布巾,往日清亮銳利的眸子此刻也黯淡了許多,深陷的眼窩周圍是濃重的青黑。
聽見腳步聲,他掙紮著想坐直些,卻被張行快步上前按住了肩膀。“躺著,莫動!可好些了?郎中如何說?”
勝文勉強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聲音沙啞:“勞將軍掛心……不打緊,就是連日奔波,風寒入裡,又有些積勞……郎中開了方子,靜養些時日便好。”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濃重的自責和急切,“隻是這節骨眼上,昭化攻略在即……屬下實在……”
“勿要再言操勞!”張行打斷他,“你是我臂膀,更是我兄弟!若臂膀折了,兄弟倒了,縱有潑天富貴、萬裡江山,於我何益?”
他直視著勝文的眼睛,那份沉甸甸的情誼與倚重,幾乎要化為實質。
“你的心思我豈不知?你眼下唯一要務,便是好生休養,將身體調養回來!待你痊愈,我身邊,還有無數大事要你分擔!明白嗎?”
勝文喉頭滾動,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他用力眨了眨,將那點濕意逼退,聲音雖弱卻堅定,“屬下明白!定當儘快養好身子,替將軍分憂!”
張行點點頭,目光落在勝文枯槁的臉上,再想到趙鐵山在匠作營裡熬得通紅的雙眼,還有錢萬貫、孫福年等人連日奔波的疲憊,一股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石羊坡大勝的喜悅早已被這急速擴張帶來的巨大挑戰衝淡,地盤在擴大,軍隊在膨脹,而真正能獨當一麵、分擔核心重任的乾才,屈指可數!
廣元一地已是捉襟見肘,即將到手的昭化也需要治理,更廣闊的川北需要控製,未來……這絕不是靠他張行一人,加上幾個親信兄弟就能撐起來的局麵!
人才!尤其是能治理地方、運轉後勤、精通各類專業事務的中高層人才!這才是比火銃大炮更稀缺、更緊要的根基!
他輕輕拍了拍勝文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休息,然後起身,大步走出這間彌漫著病氣的屋子。
縣衙正堂內,錢萬貫、孫福年以及剛剛從前線趕回彙報昭化周邊布防情況的林勝武已在等候。
張行徑直走到主位,並未坐下,目光掃過堂下幾位核心班底,聲音沉穩卻帶著一股即將迸發的力量:“石羊坡大捷,功勳卓著者,尚未酬功!傳令全軍,於三日後,於廣元校場,召開賞功大會!
石羊坡之戰,無論新老士卒、出身貴賤,皆按軍功薄記錄,當眾論功行賞!此戰陣亡、傷殘兄弟之撫恤,亦於當日一並發放!”
錢萬貫撫掌道:“正當其時!軍心可鼓!”
林勝武更是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麾下兒郎們渴望的眼神。
賞功!是凝聚軍心、昭示公平的基石!
“然,賞功,不僅為酬過往,更為激勵來者,擢拔英才!我張家軍草創未久,百業待興,各處皆缺得力人手!
此次賞功大會,本將更要從中擢拔忠勇乾練、才能突出者,擔任新設部門之管事,或補充各營為哨官、隊正,乃至……獨領一部!
非常之時,需非常之人!能者上,庸者下!
諸位統領,回去後速將本營中功績卓著、才能出眾者名單及事跡,詳細呈報!三日後校場,本將親自考校擢拔!勿論出身,隻看實績與本事!”
“末將屬下)遵命!”堂下諸人精神大振,他們完全明白張行的深意,這不僅是一次盛大的封賞慶典,更是一次大規模、公開、麵向全軍的人才選拔!
是張家軍從反賊,向擁有完善組織架構、注重專業分工的正規軍政集團邁進的關鍵一步!
許多原本埋沒於行伍之中、或新近歸附但有真才實學的士卒匠人,命運或將由此改變!
三日後,廣元校場。
所有未值勤的張家軍將士,排成整齊而肅殺的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