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得了軍令,腳下生風,直奔張府後宅尋張父。
老爺子正拿著水煙袋在廊下曬太陽,眯著眼聽管家念新編的田畝清冊,聽聞張順帶來的消息,渾濁的老眼猛地一亮。
“周家?城西開布莊的周文翰?”張父放下煙袋,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他家小子,老夫倒是在街麵上遠遠見過兩回,瞧著還算周正,像個讀書種子。
卿兒……唉,是該定下了,十八了,擱在誰家都是老姑娘了,行兒他怎麼說?”老爺子最關心兒子的態度。
“將軍說,此事全憑大小姐心意!”張順挺直腰板,把張行那番“以卿兒意思為準”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張父先是愕然,隨即撚著胡須,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行兒……他這是疼妹妹。也罷,他如今是張家的天,他說了算。
你去周家傳話吧,就說老夫這邊,沒意見,隻看孩子們緣分。”
得了張家父子的準信,張順馬不停蹄又趕往周家。
周文翰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穿著半新不舊的綢衫,聽聞張順到來,連忙迎到前廳,臉上堆著熱切又忐忑的笑。
“張統領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周文翰拱手作揖。
張順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您托付之事,將軍感念美意,然將軍誌在澄清宇內,掃平禍亂,眼下實無心兒女私情,不過……”
周文翰的心又提了起來:“不過怎樣?”
“文軒堂弟,品學兼優。將軍胞妹卿兒小姐,年方十八,性情溫婉,亦通文墨。將軍的意思是安排兩位年輕人擇日見上一麵,權當認識交個朋友。成與不成,全看他兩是否投緣。將軍有言在先,絕無勉強,無論結果如何,絕不因此影響周家在廣元生計。”
周文翰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失望、錯愕、最終化為狂喜!攀不上正主,能攀上他唯一的親妹妹,那也是潑天的富貴和保障啊!
張家如今是廣元的天,張卿兒就是這片天底下最尊貴的姑娘!
“哎呀!這……這如何使得!將軍厚愛,犬子何德何能!能與卿兒小姐相見,那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全憑將軍安排!”
他心中盤算著立刻去通知兒子好生準備,務必給那位大小姐留下個頂好的印象。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後宅張卿兒的耳中。
張卿兒正坐在窗前,對著一本翻開的《九章算術》沉思,纖細的手指在粗糙的紙頁上劃過一道道複雜的算式。
聽聞父親身邊的婆子喜氣洋洋地來報,說老爺應允了周家的相看之請,隻等她點頭,張卿兒握著毛筆的手猛地一頓。
她抬起頭,眼中沒有半分閨閣少女談及婚嫁的羞怯,反而是一片平靜。
“父親答應了?”她的聲音清冷冷的。
“是呀小姐!老爺說周家公子是個讀書人,門第也清白,您年歲不小了,該……”
“我知道了。”張卿兒打斷婆子的話,站起身,“我去見父親。”
正廳裡,張父正跟管家盤算著若與周家結親,該備多少彩禮才不失體麵,又能彰顯張家如今的地位。
見女兒進來,老爺子臉上堆起笑:“卿兒來了?正好,周家的事……”
“爹,”張卿兒走到父親麵前,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女兒不想嫁人。”
張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什麼?”
“女兒不想嫁人。”張卿兒重複了一遍,目光坦然地看著父親,“至少現在不想。”
“胡鬨!”張父瞬間沉下臉,“十八了!你當自己還是小丫頭?周家公子哪裡配不上你?你哥哥日理萬機,還惦記著你的終身大事,特意讓你自己相看,你還想怎樣?難道你要老死在家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