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行於保寧府內勵精圖治,一點點夯實地基、積蓄力量之際,遙遠的帝國北方,崇禎三年的六月,局勢正以令人窒息的節奏滑向更深的深淵。
京師·刑部大牢
袁崇煥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身上那件曾經象征一品大員身份的緋紅官袍早已汙穢不堪,沾滿了血汙與泥垢。
陝西·延綏巡撫衙門
氣氛與京師的陰冷牢獄截然相反,卻同樣壓抑著某種令人不安的躁動。
巡撫衙門張燈結彩,鼓樂喧天。欽差大臣手持明黃聖旨,立於堂上,聲音洪亮而帶著官腔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特晉洪承疇為延綏巡撫,加兵部右侍郎銜,兼理糧餉,總製延綏、寧夏、固原等處軍務!
望卿感念君恩,戮力王事,蕩平流寇,綏靖地方!欽此!”
“臣洪承疇,叩謝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身嶄新二品官袍的洪承疇,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一絲不苟地叩拜謝恩。
他身後,是延綏鎮一乾將佐官員,人人臉上帶著敬畏與恭賀之色。
堂下眾人齊聲高呼萬歲,氣氛熱烈。
然而,當欽差宣旨完畢,洪承疇起身接過聖旨的那一刻,他眼底深處卻並無多少喜色,反而掠過一絲凝重與憂慮。
他太清楚眼下的局麵了,王左掛雖被擊退,苗美雖被陣斬,但流寇主力未受重創。
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巨寇依然縱橫秦隴,如燎原之火。朝廷催逼甚急,糧餉卻時斷時續,士卒怨聲載道。
楊鶴的“招撫”之策已被證明失敗,他這個以“進剿”聞名的繼任者,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閬中城,新設的保寧府衙後堂。
張行正與陸夢龍、林勝武等人商議秋稅收繳與流民安置的細節,親衛統領張順快步走入,在張行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行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隨即恢複平靜,對堂下眾人道:“諸位先議著,我去去就回。”
府衙偏廳內,氣氛與後堂的肅殺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虛假親熱。
張俊一身半新的綢緞長衫,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正小心地陪著上首的張父說話。
他身旁坐著胡氏,雖穿著料子尚可的衣裙,但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刻薄與算計,在張行踏入廳門的瞬間便暴露無遺,隨即又被她強行壓下,換上一副慈和長輩的模樣。
“行兒來了!”張父見到張行,臉上露出真切的喜色,招呼道,“快坐,你大哥和母親…胡夫人來看我們了。”
張行對父親點點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張俊和胡氏,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大哥,胡夫人。”
他刻意略過了“母親”這個稱呼,態度疏離而明確。
張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更熱情地起身:“二弟!多日不見,二弟如今可是威震一方了!
愚兄在廣元,日日都能聽到二弟的威名,真為二弟高興!”
胡氏也擠出笑容,接口道:“是啊,行哥兒出息了!咱們張家也跟著沾光呢!
這不,聽說你們父子在閬中站穩了腳跟,俊兒就總念叨著,都是一家人,骨頭斷了還連著筋呢,合該來幫襯幫襯。”
張行在主位坐下,端起親衛奉上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無波:“大哥和胡夫人有心了。
隻是眼下保寧初定,百廢待興,府衙事務繁雜,軍務更是千頭萬緒,怕是沒什麼清閒差事能給大哥幫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