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農曆八月十六日,北京城西市刑場。
日頭慘白,照在斑駁的石板上。一代名臣袁崇煥被縛於刑柱之上,劊子手鬼頭刀寒光閃過,血濺五步,人頭滾落塵埃。
罪名是“通敵謀叛”,京師的百姓在朝廷刻意引導的憤怒與愚昧中,竟有爭購其肉者。
大明北疆最後的柱石,就此轟然倒塌。
千裡之外的川北保寧,對此驚天劇變尚一無所知。
這裡的土地,正沉浸在一年辛勞後最豐厚的饋贈之中——秋收的金色浪潮。
保寧五縣的田野,被沉甸甸的喜悅壓彎了腰,農人們此起彼伏的號子與爽朗的笑聲,交織成一曲雄渾而歡快的豐收交響。
新政後的第一個秋收,每一株飽滿的穗頭,每一顆滾落的穀粒,都是對汗水最直接的回報,也是新政紮根最有力的證明。
蒼溪縣郊,新任知縣李文博沒有坐在縣衙大堂,而是卷著褲腿,穿行在田野間,他並非巡視,而是真切地融入這份喜悅。
老農王老漢粗糙如樹皮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束顆粒飽滿的稻穗,渾濁的眼中淚光閃爍,
喃喃道:“老天開眼…張將軍開恩…活了幾十年,自家的糧倉…頭一回能裝得這麼滿實…”
這份樸實的滿足感,讓李文博心中充滿了新政推行者的欣慰與責任。
不遠處,王老漢的孫子推著嶄新的獨輪車,車上小山般堆著剛割下的稻束,小臉曬得黝黑發亮,汗水浸透了單衣,卻跑得飛快,嘴裡不成調地哼著鄉間小曲,那純粹的快樂感染著每一個人。
秋收的繁忙如同巨大的磁石,將四鄉八裡的生氣都吸向了城鎮。
閬中城內的集市,喧囂遠勝往日。挑著新割稻麥、金黃豆菽、山間野貨的農人絡繹不絕,換回沉甸甸的鹽巴、光亮的鐵鍋、鋒利的鐮鋤、五彩的絲線。
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鬨聲、小販的吆喝聲,彙成一片充滿煙火氣的市井畫卷。
閬中知縣敏銳地注意到,近來散戶送染的土布數量悄然上升。稍加詢問便知,許多剛分了田、眼見著自家倉廩日漸充實的農婦,心思活絡起來,開始琢磨著利用冬閒時光織布換些活錢。
“扯幾尺花布,給娃娃們縫件過年新衣”成了最樸素也最溫暖的期盼。
這細微的變化,預示著新政帶來的活力,正從土地深處,悄然滋養著生活的枝葉。
當田野的喧囂漸漸歸於穀倉的沉實時,保寧府衙推動的另一項關乎未來的宏圖,也趁此秋收剛畢、人力稍緩之機,正式拉開了籌備的序幕。
二堂之上,氣氛務實而熱烈。張益達指著攤開的川北輿圖,向張行和陸夢龍彙報進展:“行兒,陸知府,
往江南、湖廣采買機器、延聘匠師的人手,已挑選精乾可靠之人,攜重金,分三路出發!
一路走長江水路,直下蘇鬆;
一路走陸路入湖廣;
一路則奔江西樂平!其使命明確:尋訪最新式紡機織機,尤其是那傳聞效率極高得三錠紡車、改良腰機,乃至能造五繀紡車的巧匠!
務必簽訂契約,重金延請,不惜代價,務求將機器與人才帶回保寧!”
陸夢龍捋須點頭,:“機器匠師是工場筋骨魂魄,此事乃重中之重。
同時,工場營造亦刻不容緩!首批三座官營紡織工場選址已定:閬中城南,依傍嘉陵江小支流,水力充沛,交通便利,設為首場,規模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