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倉道崎嶇的山路裡,王左掛和他的數百殘兵,已經在無邊無際的林莽中奔逃了三天三夜。
每個人眼神空洞,步履蹣跚,他們像一群精疲力竭的野獸,隻能在絕望中本能地向前挪動。
“大哥…歇…歇歇腳吧…實在…實在走不動了…”一個頭目扶著樹乾,大口喘著粗氣,腿肚子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王左掛自己也到了極限,他環顧四周,手下殘兵東倒西歪地癱坐在地,眼神渙散,連兵器都拿不穩了。
一股深沉的絕望籠罩著他。投奔張行的幻夢破滅,李自成遠在東南,這茫茫秦嶺,哪裡還有生路?
“再…再撐一段!”王左掛強行提起一口氣,“翻過前麵那道梁子…找個隱蔽的地方…”
話未說完,一陣密集的震動聲,透過腳下的土地,隱隱傳來。
“馬蹄聲!”一個耳尖的老賊兵猛地抬頭,驚恐地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好多!是大隊騎兵!”
癱軟的殘兵們瞬間炸了窩!恐懼壓倒了疲憊,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掙紮著爬起來,驚慌失措地向四周密林深處亂竄。
“慌什麼!”王左掛強作鎮定,拔出腰間的鬼頭刀,“都他媽給老子穩住!聚攏!聚攏!準備拚命!”
他試圖收攏隊伍,組織抵抗。然而,晚了!
隻見密林邊緣,一隊隊衣甲鮮明、隊列森嚴的步卒,手持長矛火銃,封鎖了所有去路。
一麵張字大旗,在樹梢間隱約可見,是張家軍!廣元大營的主力追兵!
終於在這片絕地,將這群殘害百姓的惡狼死死圍住!
“王左掛!爾等流竄陝川,殺人放火,劫掠百姓,罪不容誅!百丈關血案,更是人神共憤!
今日,天網恢恢,爾等插翅難逃!是束手就擒,聽候軍法發落,還是就地化為齏粉?”
看著那一排排黑洞洞指向他們的火銃銃口,再看看自己這邊人困馬乏、鬥誌全無、連站都站不穩的慘狀,眾人反抗的勇氣,瞬間消融殆儘。
“投…投降…”一個頭目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將軍饒命!我們投降!投降啊!”
殘兵們紛紛丟下武器,撲通撲通跪倒一片,哀嚎求饒之聲此起彼伏。
王左掛握著鬼頭刀的手劇烈顫抖,他看著跪滿一地的部下,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屈辱和徹底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他想拚命,想殺出一條血路!然而,身體裡的每一絲力氣都已被抽乾,連抬起刀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頹然跪倒在地,雙手無力地垂下,頭顱深深埋下。
“降了…”王左掛的聲音嘶啞微弱,如同蚊蚋,“我們…降了…”
張家軍將領麵無表情,一揮手:“繳械!綁結實了!押回廣元,聽候參將發落!”
軍令如山,士兵們迅速上前,將這群癱軟的流寇捆縛起來,如同捆紮待宰的牲畜。
幾乎就在王左掛被張家軍鐵索加身的同一時刻,數千裡之外的北京城,紫禁城金鑾殿上,氣氛卻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年輕的崇禎皇帝朱由檢,身著明黃龍袍,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臉色陰沉得如同鍋底。
他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奏章,那份奏章,正是由隱秘渠道送入京城、代表陝西眾多士紳民意的聯名密信!
信中的內容,崇禎早已看過數遍,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信中極儘巧言令色之能事,字字句句,都在為那些貪墨的蠹蟲開脫,將矛頭直指洪承疇!
陝西籍的幾位官員,如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劉宇亮、工部侍郎張鳳翔等人,正醞釀著情緒,準備出列附和這封民意,對洪承疇發難,試圖將水攪渾,保住他們在地方上那些同僚和家族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