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成都,四川巡撫衙門。
後堂書房內,巡撫王至中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捏著一份加急送來的軍報。
“達州…達州竟於旬日前就陷於賊手?妖女張卿兒竟為知州?推行《安民撫境令》?懲劣紳?分田地?!”
王至中喃喃自語,聲音乾澀沙啞。潼川州、順慶府被張行部占據,傳令兵不得不繞行,這噩耗竟遲滯了如此之久才到他案頭!
“報——!!!”
一名渾身泥濘、頭盔歪斜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進書房,撲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巡…巡撫大人!大事不好!綿…綿州急報!”
王至中猛地抬頭,心臟驟然縮緊:“快說!綿州如何?!”
“賊…賊軍主力三路合圍綿州!羅江、彰明二縣已於五月十七日陷落!綿州府城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城內守軍雖眾,然…然軍心渙散,危在旦夕!陳指揮使…請求大人速發援兵!十萬火急啊!”
傳令兵一口氣吼完,已是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三路合圍…羅江彰明已失…綿州被圍…”王至中眼前一陣發黑。
達州陷落的消息還未消化,綿州這川中鎖鑰竟也岌岌可危!張行賊軍推進之速,遠超他想象!綿州若失,成都以北再無險可守!賊軍兵鋒將直指成都!
“噗——!”急怒攻心之下,王至中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在麵前那份關於達州的軍報上!
他身體晃了晃,雙目圓瞪,臉上血色瞬間褪儘,連人帶椅,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撫台大人!”
書房內頓時一片尖叫,幕僚、親兵手忙腳亂地撲上去攙扶、掐人中、呼喊醫官。
剛剛還威嚴莊重的巡撫衙門,此刻籠罩在末日降臨般的恐慌之中。
同一時間,綿州城西,原本空曠的校場,臨時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台下,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前排是昨夜投降、此刻被集中看管的八千餘名綿州守軍俘虜,個個麵如土色,噤若寒蟬;
後麵則是被允許前來觀看的綿州城內大量平民百姓,他們眼神中混雜著恐懼、好奇、以及一絲壓抑已久的期盼。
高台之上,張行端坐中央,馮文良、趙黑塔、李鐵柱三位參將按刀肅立兩側。
幾十名親衛士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在高台四角和通向台下的台階處森然警戒。
“帶人犯!”
沉重的腳鐐拖地的“嘩啦”聲響起。一隊如狼似虎的張家軍士兵,押解著四十餘名身穿囚服、蓬頭垢麵、麵無人色的犯人走上高台。
為首一人,正是前成都都指揮使司指揮使陳永年!他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扒去,隻穿著一件肮臟的單衣,昔日頤指氣使的威嚴蕩然無存,隻剩下失魂落魄的絕望。
他身後,是同樣麵如死灰的各衛指揮使、千總、把總。
最後被推搡上來的一個,身材矮壯,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曾在駐地鞭打孫狗蛋的把總——錢老歪!
他此刻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褲襠處一片濕濡,竟是被嚇尿了。
“跪下!”士兵厲喝,腳踹膝彎。人犯狼狽地跪倒在張行和全場軍民麵前。
馮文良上前一步,展開一卷文書,聲音洪亮而清晰地宣讀罪狀:
“罪人陳永年!成都都指揮使司指揮使,罪一:貪墨巨額軍餉!經查實,僅崇禎四年至五年,克扣、侵吞綿州、成都諸衛所軍餉白銀逾十五萬兩!
致使守城將士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罪二:縱容下屬,喝兵血,虐士卒!致使軍心離散,怨聲載道!
罪三:為保自身富貴,對抗天兵,致使綿州城內城外,無數軍民枉死!”
每一條罪狀念出,都如同重錘砸在台下俘虜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