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中在成都督師行轅的病榻上,收到秦良玉那封措辭懇切卻將難題拋回的回信時,正值窗外陰雨連綿。
潮濕的空氣裹著藥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夔州乃東出鎖鑰,成都乃全川根本,二者皆不可失!然良玉所部,精兵不過數千,分守兩地,力有未逮,恐難周全。
懇請督師明示:當務之急,是保成都萬全,還是力守夔州門戶?亦或另有良策?”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王致中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上,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信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秦良玉說得沒錯,這是道無解的難題!可這決定,必須由他來下!
他掙紮著起身,不顧幕僚的勸阻,走到懸掛的巨大四川輿圖前。
目光在代表成都的醒目標記和標注著“夔州”的險要關隘之間反複逡巡。
成都!四川心臟!朝廷顏麵所係!若失陷,他王致中百死莫贖!城中雖有湖廣參將滿大壯部一萬人,但四川本地駐守兵力多為巡檢,青壯,戰力堪憂,難當大任。
夔州!三峽咽喉!如今夔州有湖廣副總兵鄧祖禹部一萬湖廣兵,以及川東總兵張令六千人,依托天險,尚可一戰。
兩處皆要害,兩處皆需強兵!可秦良玉隻有幾千人!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王致中死死盯著地圖,額角滲出冷汗,最終,一個冰冷而現實的念頭壓倒了一切:成都若失,他立刻就是階下囚!夔州若失,尚有緩衝餘地,且成都城防更弱!
“成都…必須保成都!”王致中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的決斷,他猛地轉身,劇烈咳嗽起來。
“快!紙筆!”他喘息著命令幕僚,“回信秦總兵!賊勢猖獗,成都乃全川根本,萬不容有失!夔州有鄧祖禹、張令依仗天險,尚可支撐。
請秦總兵即刻率白杆精銳,火速馳援成都!務必確保省城無虞!此乃嚴令!不得有誤!”
看著信使帶著命令飛奔而去,王致中頹然坐倒,眼神空洞。
幾乎就在王致中做出抉擇的同時,風塵仆仆的張行,踏入了川東重鎮——達州。
達州城內,氣氛截然不同。校場上,數千名新招募的士卒正進行著隊列操練,喊殺聲稚嫩卻充滿朝氣。
張行站在點將台上,目光掃過這些訓練了數月的新兵,滿意地點了點頭,擴軍時機已至。
“傳令!”張行聲音清晰有力。
“命王自九部、毛先有部、孫世培部,各抽調一千名久經戰陣、軍紀嚴明的老兵!所缺兵額,由此新兵營考核合格者即刻補充!”
“擢原馮文良部副參將周德興,為第九協參將!”
“以達州新兵營為基礎,補充抽調之三千精銳老兵,合編為張家軍第九協!
即日起,由周德興統轄,於達州大營嚴加整訓!務必最短時間形成戰力!”
命令雷厲風行,各部將領立刻開始遴選可靠的老兵骨乾。
這些老兵是軍隊的脊梁,將他們分散融入新組建的第九協,正是張家軍“老帶新”的法寶。
周德興受此重任,激動而凝重,立刻投入了緊張的整合訓練,達州大營的號子聲更加激昂。
安排好新軍組建,張行前往達州前線陣地。
他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向界河,對岸便是如鯁在喉的鄧祖禹一萬湖廣兵。
“毛先有,王自九!”張行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寒意。
“末將在!”二將立刻肅然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