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平原,隨著一座座縣城陷落,無數原本依附於大明官府和士紳的胥吏、衙役、鄉紳乃至稍有家資的地主,
如同驚弓之鳥,拖家帶口,帶著細軟和仆從,倉皇湧入最後的堡壘——成都城。
他們湧入城門時那驚恐萬狀的神情,以及沿途所見張家軍摧枯拉朽的兵鋒,如同瘟疫般在成都城內蔓延,加劇著這座孤城的恐慌。
然而,與這些逃亡者帶來的恐慌相伴的,還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流——聽風無孔不入的滲透。
在逃亡的人群中,在城門守卒的耳邊,在茶肆酒樓的角落裡,在惶惶不安的市井小民之間,一些與士紳描述截然不同的流言也在悄然擴散。
“聽說了嗎?張家軍占了資陽,把王舉人家霸占的千畝良田全分了!分給了以前給他家種地的佃戶!”
“還有仁壽,張家軍貼了告示,叫什麼士紳一體納糧!隻要認他們管的,按人頭分敵,士紳也要納稅!”
“噓!小聲點!不過…我還聽跑回來的夥計說,張家軍進城,不搶商鋪,不擾民,隻抓貪官和那些為富不仁的劣紳…”
“是啊,聽說他們在簡州,把魚肉百姓的縣太爺和幾個惡霸鄉紳當街砍了頭!老百姓都拍手叫好呢!”
這些消息,在成都城底層民眾死寂絕望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波瀾。
恐懼依舊存在,但在這恐懼的冰層之下,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正在艱難地萌芽。
隻是,根深蒂固的恐懼和對流寇的刻板印象,讓大多數人對這些美好的傳言將信將疑。
“哼,流寇慣會收買人心!等站穩了腳跟,還不是要敲骨吸髓?”
“分地?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定是騙咱們放下戒心!”
“就是!那些當兵的,能有幾個好東西?現在說得好聽,轉頭就變臉!”
懷疑的聲音在市井間同樣響亮,成都城內外,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
城內是士紳官宦渲染的末日恐懼,城外是聽風悄然播撒的變革希望,而夾在中間的廣大窮苦百姓,則在巨大的不安和一絲渺茫的期盼中煎熬度日。
時間在焦灼中流逝,九月七日,趙黑塔部在溫江縣殘破的城頭插上黑色的旗幟,成都府外圍最後一顆釘子被拔除!
至此,成都平原除孤城成都外,其餘府縣儘入張家軍囊中!將那座曾經的天府雄城,死死圍困在中央。
然而,占領僅僅是開始,真正的考驗,在於能否建立起新的秩序。
九月十日,由科舉選士的各級縣衙官吏陸續抵達各新占縣城。
九月十二日,一個注定被成都平原無數貧苦百姓銘記的日子。
醞釀已久的張家軍新政,在成都府外圍所有新占縣城,同步落地!
仁壽縣衙門前,
新上任的知縣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身旁是幾名吏員。
台下,是黑壓壓一片被裡正、保甲半強製召集來的、麵帶菜色、神情麻木的百姓。
衙門前空地上,堆滿了從縣庫和抄沒的劣紳家搬出來的糧食袋。
縣令深吸一口氣,展開一張蓋著鮮紅大印的告示,用帶著濃重鄉音的官話,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
“……此令,昭告全縣,一體周知!”
念罷,縣令猛地揮手:“開倉!放糧!清丈隊準備查清士紳隱匿田畝後,按家庭及個人授田標準分田!”
轟——!
台下死寂的人群,在短暫的愣神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聲浪!那不再是麻木的沉默,而是難以置信的狂喜和衝破雲霄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