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頭毒辣辣地炙烤著大地,張令的六千夔州兵拖著疲憊的身軀,沿著一條愈發狹窄的山道艱難前行。
道路僅能容三四騎並行,大隊人馬拉成了一條蜿蜒的長蛇,首尾難以相顧,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一名經驗豐富的遊擊將軍策馬趕到張令身邊,看著前方的穀口,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總兵大人!
此地地勢險惡,形如口袋!是否……暫緩行軍?或先派出精銳斥候,探明穀內情形?萬一……”
“不必!”張令勒住馬,目光炯炯地望向那幽深的穀口,仿佛已經看到了潰逃的張家軍背影。
“鄧副總兵早已率精兵在前探路!若有伏兵,他豈能不知?此刻前方杳無聲息,正說明張家軍隻顧逃命,已無暇他顧!
戰機稍縱即逝,豈能在此貽誤?傳令!加速通過!與鄧副總兵彙合,就在前方!”
那遊擊將軍張了張嘴,看著張令臉上那近乎狂熱的篤定,終究沒敢再言。
就在張令的中軍主力完全進入峽穀腹地,後隊尚在穀口掙紮之際——
“轟!!!”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峽穀上方炸裂開來!
“不好!有埋伏!”張令臉色劇變,失聲驚呼!
他猛地抬頭,隻見峽穀兩側高聳的山脊之上,無數麵猩紅的張家軍戰旗如同變戲法般瞬間豎起,獵獵作響!
旗幟之下,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刀槍的寒光在正午的陽光下彙成一片刺眼的死亡之林!
“頂住!結陣!結陣!”張令目眥欲裂,嘶聲力竭地狂吼,試圖收攏混亂的部隊。
“鄧祖禹!鄧祖禹何在?!”張令在親兵的保護下,心中驚怒交加,卻還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是鄧祖禹遭遇了伏擊,“速去接應鄧副總兵!”
就在這時,一個他無比熟悉、此刻卻如同冰錐般刺入心臟的聲音,清晰地在他頭頂上方響起:
“張總兵!不必找了!鄧某在此!”
張令猛地抬頭,循聲望去!隻見左側一處最為險峻、視野極佳的高坡之上,一麵猩紅大旗之下,赫然矗立著一人!
他身著明軍副總兵甲胄,身形挺拔,正是鄧祖禹!
鄧祖禹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的張令,聲音通過特製的鐵皮喇叭,清晰地傳遍整個混亂的峽穀:
“張永兵!放下武器,降了吧!大局已定,負隅頑抗,徒增傷亡!”
“鄧祖禹——!!!”張令看清了那張臉,聽到了那番話,瞬間隻覺得一股逆血直衝頭頂,巨大的憤怒幾乎將他撕裂!
“你……你這背主求榮的無恥小人!你竟敢投敵?你竟敢設下如此毒計害我?朝廷待你不薄,你何以至此?”
“朝廷待我不薄?”鄧祖禹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響徹山穀,“張總兵!你且看看!
看看你昨晚接收的那幾門重炮!看看那灑落一地的飽滿新糧!那是我張家軍倉促遺棄的嗎?不!那是我特意送給你看的!”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每一個還能聽見的明軍士兵心頭:
“張令!你睜大眼睛看看!那等精良重炮,還有更重的重炮!川內明軍可能鑄造!
還有那些新糧,川內明軍士卒可曾見過?可曾吃過?
張家軍有此利器,有此糧秣,何懼官軍?而你們!”
鄧祖禹的聲音陡然轉為悲憤和控訴,手指猛地指向峽穀中那些瘦如柴的明軍士兵:
“看看他們!看看這些為你賣命的夔州子弟!他們吃的什麼?穿得什麼?朝廷給他們的餉銀,層層盤剝後,可夠買一鬥糙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