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成都巡撫衙門內,氣氛微妙。
蜀王府那金山銀海的震撼尚未平息,張行卻未急於處置那潑天富貴,反而頻頻召集麾下核心將領與各州府實權文官議事。
大堂之上,張行端坐主位,目光平和地掃過堂下濟濟一堂的四川高層。
軍中,除了坐鎮的副將,餘者皆至;
文官更是齊整,除各地委派官員外,那些由張家軍實行軍管、尚未委派正式知州之地的佐貳官或軍中文吏代表也已到齊。
議事內容出乎意料,張行不談財富,更不談未來大計,隻問家常。
“陳知府,”張行看向順慶知府陳書元,“順慶府去年秋糧收成幾何?今春雨水可還足?百姓越冬,可有凍餒之憂?”
陳書元一愣,隨即躬身謹慎作答:“回將軍,去年秋糧尚可,今春雨水中等,府庫略有存糧,已儘力賑濟貧寒,凍餒者……應不甚多。”
張行微微頷首,又細細問了幾個農事細節。
次日,他轉向張卿兒:“卿兒,達州山多田少,商路可還通暢?前次報上來的那幾處小型鐵礦,冶煉工坊籌備得如何了?”
張卿兒雖是張行親妹,此刻也謹守官儀,認真彙報進展,末了補充道:“隻是人手和熟匠尚缺。”
張行唔了一聲,若有所思。
後日,他又問保寧知府陸夢龍:“陸知府,保寧乃川北門戶,陝西流民安置是重中之重!新墾荒田的種子、農具,軍械所撥付可還及時?”
陸夢龍撚須,條理清晰地回答,並提出了幾點困難。
張行時而點頭讚許,時而皺眉追問細節,態度務實,卻讓堂下眾人愈發摸不著頭腦。
這些瑣碎的民生事務,何需如此興師動眾,召集全川高層連日商議?將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議事畢,眾人懷著滿腹疑惑散去,張行回到內衙書房,父親張益達和妹妹張卿兒已在等候。
張父搓著手,一臉不解:“行兒,你這幾日儘問些家長裡短,這麼多大事還未決定,你這葫蘆裡到底裝的啥藥?”
張卿兒也點頭附和:“是啊大哥,問得我都心裡發毛,底下人都在揣測,眼神都透著琢磨。”
張行給自己倒了杯粗茶,聞言笑了笑,看向父親:“爹,您可還記得年節之時,我在家與您說過的話!待拿下成都之後,會怎樣?”
張父皺眉回憶:“拿下成都之後……拿下成都……”
他喃喃重複了幾遍,突然,渾濁的老眼猛地睜大,身體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兒子,“我兒……你、你可是要……定鼎新朝了?”
張卿兒也瞬間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驚愕。
“正是。”張行放下茶杯,語氣平靜,眼神銳利,“成都已下,四川大半已在我手,根基初定,名位需彰。”
張益達激動得胡子直抖,卻又擔憂道:“那……那你就直接告訴他們啊!你是主心骨,你說啥就是啥!何必彎彎繞繞?”
張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爹,您不懂,政治這東西,有時候就像青樓裡的女人,當了婊子,還得給自己立塊貞節牌坊!
我也一樣,稱王建國,改天換地,這是何等大事?豈能由我張行自己跳出來,拍著胸脯說我要當王了?
那成什麼了?土匪頭子分贓嗎?這牌坊,得讓彆人替我立起來。”
張卿兒似乎明白了一點:“大哥的意思是……要等彆人主動提出來?”
“對,”張行點頭,“而且要他們真心實意,眾口一詞地勸進,這樣才顯得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而非我張行貪圖權位,強取豪奪。”
張父還是憂心忡忡:“可……可萬一他們都不開這個竅呢?或者心裡想,嘴上不敢說?到時候我兒豈不尷尬?進退兩難?”
張行眼中閃過一絲篤定:“爹,您放心,彆人或許懵懂,但陸知府,他在大明官場沉浮幾十年,人老成精。
他一定懂得我的用意,這層窗戶紙,他會去捅破的。”
仿佛印證張行的話,就在此時,一名親兵在門外稟報:“將軍,保寧陸知府遣人送來口信,言說請將軍安心,諸事已有眉目,午後,邀諸位大人於城南聽雨軒茶樓一敘。”
張行與父親、妹妹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笑意:“看,牌坊這不就有人來立了麼。”
與此同時,回到臨時官舍的潼川知州李玉橫,也是滿心困惑。
妻子見他愁眉不展,遞上熱茶,問道:“夫君今日議事,將軍還是隻問些瑣碎事?”
李玉橫歎了口氣:“是啊,句句不離農桑商賈,流民工坊。真叫人猜不透。”
王氏掩口輕笑:“虧夫君還是個飽讀聖賢書的呢!此刻成都已定,四川大半地盤儘在將軍掌握,蜀王被廢如棄履,那堆積如山的財貨更是予取予求。
如此局麵,接下來將軍要做什麼,不是顯而易見麼?”
李玉橫被妻子一點,腦中靈光乍現,猛地站起身:“你是說……定鼎稱王?!”
王氏含笑點頭:“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值得將軍如此大費周章,召集全川大員卻又秘而不宣?
他是在等,等一個水到渠成,等一個名正言順!夫君,這是從龍之功啊!”
李玉橫恍然大悟,激動得在屋內踱步。就在這時,侍從敲門:“老爺,保寧陸知府派人送來請柬,請您午後城南聽雨軒茶樓一敘。”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然與一絲興奮。
李玉橫歎道:“果然!陸老早已洞若觀火!這牌坊,他要去牽頭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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