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在張府門前戛然而止,張令幾乎是滾鞍下馬,將韁繩胡亂塞給迎上來的門房,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府門。
“父親!”
“祖父!”
“老爺!”
熟悉而帶著哽咽的呼喚瞬間將他包圍,廳堂燈火通明,夫人王氏眼中含淚,大兒子張繼宗、小兒子張繼業帶著各自的妻兒,還有那個大病初愈、此刻被乳娘抱著,正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好奇張望的小孫子,全都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巨大的失重感與狂喜之後是腳踏實地的暖流,張令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沙啞的:“好…好…都平安就好!”
他大步上前,先緊緊握住老妻的手,然後目光急切地落在小孫子身上。
小家夥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頭十足,看到祖父,咧開小嘴笑了,伸出小手。
張令小心翼翼地將這失而複得的珍寶抱入懷中,感受著那小小的、充滿生命力的心跳,這半年來的擔憂、隱忍,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管家福伯適時上前,恭敬道:“老爺,您剛進府不久,大王身邊的王統領就派人傳了話過來。”
張令抱著孫子,看向福伯:“大王有何吩咐?”
“大王說,得知老爺闔家團圓,天大喜事!特命人傳話,請老爺及家眷明日午時,於蜀香閣赴宴,大王要親自為老爺一家接風洗塵!”
一股暖流湧上張令心頭,張行不僅讓他假死,給予了他尊嚴,更是仔細安頓家小,更在第一時間給予如此尊榮體麵,這份知遇之恩,是如此沉重。
“替我回稟大王,張令遵命,叩謝大王恩典!”他鄭重說道。
待激動稍平,乳娘將意猶未儘的小孫子抱去休息,張令與夫人王氏回到內室。
燭光下,王氏拭去眼角的淚,拉著張令的手,心有餘悸地低聲道:
“老爺,你…你是不知道。自從傳來你…你殉國的消息,家裡的天都塌了,靈堂設了,可…
可除了幾個遠房親戚和實在推不開的舊交,竟…竟沒幾個有頭有臉的前明官員來吊唁!”
她語氣中帶著苦澀與世態炎涼的辛酸,“你為官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人走茶涼,涼得刺骨啊!”
張令沉默地聽著,握著老妻的手緊了緊,他雖然料到會有此情形,但親耳聽聞,心中仍不免泛起一絲蒼涼。
這就是他曾效忠的朝廷,這就是他曾同殿為臣的同僚。
王氏接著道:
“就在家裡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張家軍…大夏那邊秘密傳了消息來,說你還活著,當時真是又驚又喜,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來!可那邊的人說,急不得!
他們說,和你一同…一同沒了的鄧祖禹鄧總兵,他家眷也是剛接過去不久,要是我們家緊接著也舉家消失,動靜太大。
怕引起明廷鷹犬的警覺,連累湖廣士卒家眷,也壞了你的事,所以隻能等,等風頭過去。”
張令點頭:“大王思慮周全,確該如此。”
“原本打算七月就動身的,”王氏歎了口氣,眼中又湧起後怕,“可臨行前,小寶突然就…就染上了那要命的痘瘡!高熱不退,人都燒迷糊了…
要不是大夏那邊立刻派了極好的大夫,又用了不少名貴藥材吊著命,精心照料…”她說不下去了,隻是搖頭。
張令想起那兩封讓他揪心裂肺的家書,心中對張行和大夏的感激又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