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眾匠人、學者領命而去，懷著激動與使命感奔赴各自的崗位後，鑄幣工坊的核心區域內，隻剩下張行與宋應星二人。跳躍的燈火將他們的身影拉長，投在布滿工具和圖紙的牆壁上。
宋應星回味著方才張行描述的衝壓法，臉上依舊帶著興奮的紅光，他沉吟著開口道：“大王，此衝壓之法，構思之精妙，確實遠超當下所有鑄幣技藝。
依臣淺見，打造那衝壓器械本身，以我大夏現有之工匠水準及研究院的助力，無論是利用渭水之力驅動水輪，抑或是設計畜力牽引的杠杆壓盤，雖需耗費些時日精心打造，但並非無法實現之難事。”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對更高層次動力的向往與一絲不確定的探詢：“隻是……臣方才一直在想，研究院正在研製的蒸汽機，若以此物之力，驅動衝壓，不知……是否可行？其力是否更巨，其控是否更穩？”
張行聽到宋應星主動將衝壓機與蒸汽機聯係起來，眼中露出讚賞之色，他能感覺到，這位傑出的研究員已經開始嘗試將不同的技術領域進行勾連和想象，這是科技樹得以生長的關鍵思維。
“宋先生能想到此處，甚好！”張行肯定道，“理論上，蒸汽機若能成功，以其持續、穩定且可調控的動力輸出，驅動衝壓機，自然是上上之選。
其力絕非水力、畜力可比，可輕鬆提供巨大的穩定壓力，足以應對任何複雜圖案和齒紋的衝壓需求，且效率必將遠超前者。
然，先生亦知，蒸汽機之研製，尚在攻堅階段，諸多關鍵技術難關，如氣缸密封、活塞精度、鍋爐效率與安全等，仍需時日攻克。
欲使其達到可靠、實用乃至驅動重型機械的程度，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沉穩而充滿規劃：“故而，眼前之計，不可等待蒸汽機。
當務之急，是雙管齊下。一方麵，集中力量，以成熟可靠之水力、畜力為先導，儘快造出可用的衝壓機，先將夏元的試製與初期生產推動起來，解決有無之問題。
哪怕初期效率慢些，隻要錢幣品質能達到預期，便足可奠定我大夏貨幣之根基。”
他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看著宋應星：“另一方麵，對蒸汽機的研發，不僅不能鬆懈，反而要投入更多資源，加快進程。
待其成功之日，不僅可以用於鑄幣，更可應用於礦場排水、工廠驅動、乃至先生所能想象的諸多領域，那將是真正翻天覆地之變！屆時，再以蒸汽之力升級鑄幣工坊，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宋應星躬身道：“大王深謀遠慮，臣明白了，眼下，臣必竭儘全力，先配合工部，以水、畜之力，將那衝壓機早日呈現於大王麵前！同時，研究院對蒸汽機項目，亦不敢有絲毫懈怠！”
張行拍了拍宋應星的肩膀，勉勵道：“有宋先生與諸位同仁同心戮力，我大夏何愁不興？這貨幣，隻是開始。未來，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等待我等去開拓。”
宋應星告退後，張行獨自留在工坊內，手指輕輕拂過那粗糙的錫鉛模型，仿佛已經觸摸到了那即將誕生的、閃爍著獨特金屬光澤的夏元。
動力源的演進，從水力、畜力到未來的蒸汽力，正如同大夏發展的縮影，一步一個腳印，卻又堅定不移地向著更強大的未來邁進。
離開依舊燈火通明的鑄幣工坊，張行回到了略顯清冷的王府書房。炭火盆驅散了些許寒意，卻驅不散他眉宇間凝聚的思慮。
對於大夏朝廷鑄造自己的貨幣一事，他心中原本有一張清晰的時間表——那應該是在徹底擊垮大明，至少是穩定控製長江以北廣大區域，擁有更雄厚的人力、物力和更穩定的市場之後，再從容推行的一項標誌性國策。
為此，他此前未雨綢繆，安排陸夢龍通過吏部並協調各地聽風司，暗中尋訪、招募金石學家、鑄幣匠人和雕刻高手，為那一天做著準備。
然而，山西八大家利用私鑄劣質銀兩大規模套購大夏緊俏物資的事件，如同一根導火索，引爆了潛在的金融風險，迫使這項長遠計劃不得不提前啟動。
這固然是應對危機的必要之舉，但也打亂了他的節奏，使得一切都顯得倉促而充滿挑戰。
張行揉著眉心，腦海中浮現出雕刻大家們領命時那既興奮又倍感壓力的神情。
他深知，鑄幣絕非易事，遠非雕出幾枚漂亮錢模那麼簡單。這些雕刻大家需要完成的，不是單一一塊錢幣的正反模板，而是能夠用於大規模生產的、集成了數十乃至上百枚同一麵值錢幣凹槽的集群模板！
僅以流通最廣、需求最大的一元幣對應一兩白銀）為例，一塊模板之上，至少需要精心雕刻出正反各一百個完美無缺的單元，這意味著僅僅是雕刻一套合格的一元幣模板，其工作量就龐大得驚人！
這還僅僅是一元幣，其上還有五元、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等不同麵額，雖然這些大額貨幣需求量可能少一些，模板上的單元數量可以適當減少，但其雕刻的精細度和防偽要求隻會更高！
因此對於一元之下的角和分，張行僅要求增加防偽齒邊，不在圖案上再做更多文章，在當前人力和技術條件下，同時開啟多種複雜圖案輔幣的雕刻，會極大地拖慢整體進度，分散本就稀缺的高級雕刻師資。
因此隻能先確保主幣的順利推出，輔幣暫以簡化形式流通，待日後逐步完善。
這也正是他再次派人通知陸夢龍，要求吏部與聽風司加大力度，近乎搜刮式地廣羅天下雕刻師乃至有潛力的學徒的原因——人才，是眼下最緊缺的資源！
除了模板雕刻的艱巨任務，另一個更宏觀、更棘手的問題縈繞在張行心頭：貨幣數量！鑄幣如果成功，大夏究竟該鑄造多少夏元投入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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