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五年深秋,鉛雲低垂的長安城頭,十二歲便登基的李儇,指甲深深掐進腰間玉帶,掌心沁出的血珠順著雕龍紋路緩緩滑落。朱雀大街上衝天的火光染紅半邊天,黃巢叛軍“黃王起兵,本為百姓”的喊殺聲震耳欲聾,與坊間流傳數月的童謠遙相呼應。這個自小被宦官田令孜當作傀儡操控的少年天子,此刻望著大明宮金頂在烈焰中扭曲變形,才驚覺往日龍椅上發號施令的榮光恍如隔世。當宮門外傳來叛軍的馬蹄聲時,他被田令孜粗暴拽上馬車,帶著十幾名親隨,在漫天煙塵中灰溜溜逃出宮門,踏上流亡蜀地的絕望之路。
暮色四合時,隊伍踉蹌行至駱穀關。關樓殘破的匾額在風中搖晃,寒鴉在枯樹上發出淒厲的啼叫,仿佛在為大唐國運悲鳴。李儇單薄的衣袍被山風掀起,內裡繡著金線的中衣在暮色中忽隱忽現,錦緞邊緣早已磨得毛糙。曾經被百官朝拜的帝王,此刻蜷縮在漏風的馬車裡,車軲轆碾過泥濘道路發出的“吱呀”聲,像是在嘲笑他的落魄。他透過車窗,望著逐漸散去的殘陽將天際染成血色,眼眶泛起酸澀。隨行的侍衛們,鎧甲東倒西歪,不少人偷偷把甲片撬下典當換錢;那些往日衣冠楚楚的官員,此刻正蹲在路邊,啃著冷硬如石的乾糧,臉上寫滿了絕望與不甘。更有甚者,趁夜色偷偷溜走,消失在茫茫山野間。
進入蜀地後,山路愈發險峻。某日暴雨傾盆,馬車突然陷入泥潭,車輪在泥漿裡瘋狂打轉卻無法前行。李儇踩著齊踝深的泥漿下車,冰涼的雨水混著泥漿浸透鞋襪,刺骨的寒意順著小腿往上爬。他望著四周荒蕪的山林,想起大明宮禦花園裡嬌豔欲滴的牡丹,想起往日在龍榻上蓋著金絲錦被的溫暖,淚水再也控製不住,與雨水交織滑落。而此時,田令孜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馬鞭,在雨中大聲嗬斥士兵繼續趕路,臉上的得意之色毫不掩飾。他甚至故意將濺起的泥點甩在李儇身上,全然不顧天子尊嚴。
抵達成都時,李儇的龍袍沾滿泥漬,頭發淩亂如草,眼神空洞,與街邊的乞丐並無二致。西川節度使陳敬瑄——田令孜的兄長,帶著一眾官員在城門口恭敬迎接聖駕,可李儇分明從他們眼中看到算計的光芒。他被安置在節度使府偏僻的小院,看似衣食無憂,實則一舉一動都在田氏兄弟的監視之下。田令孜以護駕有功自居,在蜀地橫行無忌。他強征賦稅,百姓們被逼著交出最後一粒糧食;壟斷鹽鐵買賣,導致物價飛漲,市井間到處都是百姓的哭罵聲。甚至有百姓在街頭張貼匿名詩:“天子蒙塵蜀道難,閹黨肆虐萬民殘”,控訴這荒唐世道。
一日,李儇登上成都城頭,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長安的繁華盛景在腦海中不斷閃現:朱雀大街的車水馬龍、大明宮的金碧輝煌、曲江池的波光粼粼……而眼前隻有蜀地陰沉的天空和城下百姓哀怨的眼神,像一根根鋼針,刺痛著他的心。他也曾試圖反抗田令孜的專權,暗中聯絡忠臣,可每次剛有動作,消息便不脛而走,計劃胎死腹中。有一次,他剛寫好密信準備送出,便被田令孜的黨羽搜出,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轉眼就成了菜市口的亡魂。深夜,他獨坐書房,望著案頭堆積如山卻無人理會的奏章,淚水滴落在奏章上,暈開一片片深色的痕跡。燭火搖曳中,他恍惚看見先祖太宗皇帝的身影,可眨眼間又化作田令孜陰森的笑臉。他多麼渴望有一支神兵天降,助他奪回大權,重返長安,重振大唐雄風。然而,現實卻如冰冷的鐵幕,將他的希望一點點碾碎。在這陌生的蜀地,他隻能在無儘的等待與期盼中,默默祈禱著命運的轉機,而窗外的秋雨,仍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喜歡奇葩皇帝合集請大家收藏:()奇葩皇帝合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