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深冬,汴梁城仿若被鉛灰色的巨幕籠罩,凜冽刺骨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如利箭般掠過宣德門飛翹的簷角,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當內侍從福寧宮跌跌撞撞奔出,撕心裂肺地高喊“太後賓天”時,正在禦花園賞梅的趙佶,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手中的青瓷盞瞬間脫手而出,重重摔落在漢白玉階上,清脆的碎裂聲驚飛了枝頭休憩的寒雀。滾燙的茶水在冰冷的石階上蒸騰起嫋嫋白霧,可那白霧尚未完全散開,便被濃重的寒意瞬間吞噬。這位年僅二十歲的帝王,麵色蒼白地望著滿地狼藉的瓷片,恍惚間,七年前的場景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彼時,向太後坐在垂簾之後,眼神堅定而銳利,力排眾議,將他推上了皇位。而如今,簾後的威嚴身影,卻化作了靈帳中那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遺容。
向太後在世時,那道垂簾聽政的紗幔,就像一把雙刃劍,既是束縛趙佶的枷鎖,也是護佑他的屏障。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上,她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壓製著新舊兩黨的激烈爭鬥。每當銳意進取的趙佶試圖重用新黨,推行變法新政時,太後總會以“祖宗法度不可輕易更改”為由,溫和卻堅決地將他伸出的手按回龍案;當年輕的帝王沉迷於書畫創作,漸漸怠於早朝時,那些老臣呈遞的彈劾奏章,總能在太後手中化作溫柔關切的諄諄教誨。而如今,那道曾經半透明的紗幔被無情扯碎,趙佶獨自佇立在空曠冷清的文德殿中,聽著階下群臣參差不齊的山呼聲,目光掃過一張張或諂媚或暗藏心機的麵孔,突然驚覺,整個朝堂之上,竟再無一人能與他平等對視,再無一人能給予他如同太後般的指引與約束。
改元“崇寧”的詔書頒布那日,朱雀門外爆竹喧天,震耳欲聾的聲響驚起了大片寒鴉,黑壓壓的鳥群在天空中盤旋鳴叫,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動蕩。趙佶在禦書房中,豪情滿懷地揮毫寫下“紹述先烈”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然而,硯台裡的墨汁尚未完全凝結,樞密院的加急邊報便呈遞上來——西夏鐵騎如洶湧的潮水,越過賀蘭山,邊境頓時烽煙四起,戰火熊熊燃燒。與此同時,在政事堂內,蔡京正大擺宴席,宴請新黨骨乾。席間,眾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蔡京摩挲著趙佶禦賜的玉如意,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冷笑著對眾人道:“官家如今羽翼未豐,正是我等建功立業、大展宏圖的絕佳時機。”而在禦史台的密室之中,舊黨殘餘也在緊鑼密鼓地密謀著,那篇彈劾蔡京結黨營私的奏章,已經反複修改了七稿,字字句句都飽含著對新黨勢力的不滿與警惕。
趙佶在崇政殿內,獨自一人批閱奏章直至深夜。搖曳的燭火下,燭淚不斷滴落在《熙寧新法》的殘卷上,暈染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跡。他時而雙眉緊皺,在奏章上仔細勾畫批注;時而展顏微笑,似乎對自己的決策胸有成竹。沉浸在政務中的他,全然沒有察覺窗外的更鼓已經換了三撥,值夜的禁軍也悄然換了又換。當第一縷晨曦穿透厚重的雲層,灑在崇政殿的窗欞上時,趙佶終於擲筆而起,眼神中充滿了決心,毅然決定重啟神宗朝的變法。然而,聖旨尚未傳出宮門,三省六部便已暗流湧動。戶部尚書以國庫錢糧不足為由,對撥款事宜百般拖延;吏部侍郎借著考核官員的機會,大肆安插親信,培植自己的勢力;就連平日裡負責傳旨的內侍,在向趙佶請示時,也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神色間滿是憂慮與不安。
禦書房內,花梨木案上鋪滿了《瑞鶴圖》的草圖,一隻隻栩栩如生的白鶴仿佛要從紙上展翅高飛。趙佶靜靜地凝視著畫中的白鶴,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向太後臨終前的場景。那時,太後虛弱地攥著他的手,氣若遊絲,卻字字千鈞:“朝堂如棋局,一子落錯滿盤輸。”就在他沉浸在回憶之中時,窗外傳來了金吾衛打更的梆子聲,三更已過,整個汴梁城陷入了更深的寂靜。然而,在城中某處幽暗的宅邸裡,一場秘密的密會仍在緊張地進行著。昏黃的燭火透過窗紙,將一個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投射出來,他們交頭接耳,密謀策劃,那在窗紙上晃動的身影,恰似即將破繭而出、為禍人間的毒蛾,一場巨大的危機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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