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帝建武四年497年)深秋,漠北寒風裹挾著沙塵掠過秦嶺,北魏大軍如黑雲壓城般再度南下。鐵蹄踏碎渭水平原的晨霜,兵鋒直指雍州地界——那座雄踞關中西部的雍山要塞,此刻正籠罩在戰雲之下。斥候快馬加鞭傳入建康宮城的急報上,墨跡未乾的軍情圖裡,北魏旗幟已插至雍州治所今陝西省鳳翔縣境內的雍山)百裡之外。齊明帝蕭鸞案頭的青銅燭台火星爆濺,他捏著八百裡加急的竹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急召近臣擬旨:“著蕭衍即刻領兵馳援雍州,星夜兼程,不得有誤!”
彼時蕭衍正於建康城郊校場操練部曲,接到密旨時,蠟封的朱漆尚有餘溫。他展開黃絹細看,隻見“北魏來犯,雍州危殆”八字力透紙背。這位時年三十有四的將領深知,雍州若失,關中門戶洞開,南朝半壁江山將無險可守。他猛地將令箭擲於地上,厲聲喝道:“傳我將令,三日內拔營起寨,輕裝疾進!”十月的江淮已現寒意,蕭衍親率五千精騎踏碎晨霧,馬蹄聲驚起運河蘆葦叢中的宿鳥,隊伍如黑色閃電般向西北疾馳。當他們穿過大彆山餘脈時,襄陽城今湖北省西北部)的城樓已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這座江漢流域的重鎮,此刻成了南朝抵禦北魏的第二道防線。
齊明帝的後續旨意緊隨而至,左民尚書崔慧景被任命為諸軍總督,金印紫綬的儀仗在襄陽城南校場鋪開時,崔慧景撫著三綹長須,對身側的蕭衍笑道:“叔達蕭衍字)年少英武,此次必能與老夫共退強敵。”而蕭衍望著校場中旌旗如林的景象,卻隱隱感到不安——崔尚書雖久曆官場,然軍旅之事未必稔熟。次年498年)三月,春寒料峭的鄧城今湖北襄陽市北鄧城鎮)城頭,蕭衍憑欄遠眺,隻見漢水北岸的柳樹林中,偶爾閃過北魏遊騎的馬蹄揚塵。他正與參軍繪製布防圖,忽聞城外斥候驚呼:“報——魏主孝文帝親率十餘萬鐵騎已至樊城!”
消息如驚雷炸響在鄧城帥帳。崔慧景手中的象牙朝笏“當啷”落地,他盯著地圖上突然標記出的北魏主力位置,額頭青筋暴起:“敵眾我寡,不可力敵!速令各營拔寨,退回襄陽!”帳內將領聞言嘩然,蕭衍大步上前按住崔慧景的案幾,青銅燭台被震得燭油四濺:“大人萬萬不可!我軍遠道而來,士卒疲憊,若此時退兵,北魏騎兵定以逸待勞,追至漢水必成潰敗之勢!”他指向城防圖上的糧倉標記:“且城中存糧僅夠三日,軍械亦多有破損,若退兵消息傳出,軍心一散,鄧城即刻便是空城!”
蕭衍的袍袖掃過沙盤,濺起的木屑落在代表北魏軍隊的小旗旁:“如今唯有趁敵先鋒未穩,我親率精騎衝擊其側翼,大人可率主力隨後掩殺,或能殺出一條血路!”他的目光如利劍般掃過帳中諸將,“當年謝玄淝水破敵,不過八萬之眾,我等據城而守,未必沒有勝算!”然而崔慧景早已被“十餘萬”的數字嚇破了膽,他顫抖著手指指向帳外:“叔達不必多言!老夫意已決,即刻退兵!”
暮色四合時,齊軍隊伍如潮水般湧出鄧城南門。蕭衍站在城樓角樓,看著綿延數裡的撤退隊伍,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果然,當後軍行至漢水渡口時,北岸突然響起震天的號角聲——北魏騎兵如黑色浪濤般自柳林中殺出,鐵蹄踏碎河岸的薄冰,寒光閃閃的馬槊在夕陽下連成一片死亡之林。崔慧景的隊伍頓時大亂,士兵們扔下兵器爭相渡河,落水聲、慘叫聲與箭矢破空聲混雜在一起,漢水水麵很快漂滿了浮屍。
“取我盔甲!”蕭衍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尚未愈合的箭傷疤痕。他翻身上馬,手中長槊指向追來的北魏前鋒:“蕭氏兒郎,隨我死戰!”五百精騎在他身後列成錐形陣,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北魏騎兵的側腰。他的長槊上下翻飛,每一次揮擊都帶起一片血花,坐騎踏過的地方,北魏士兵的屍體層層堆疊。當殘陽沉入漢水時,蕭衍的甲胄已被血染成深紫,他勒住韁繩回望,身後僅存的三百餘士兵皆帶重傷,卻無一人後退。北魏將領見這支齊軍死戰不退,又恐中埋伏,遂鳴金收兵。
數月後,北魏因孝文帝病重而班師北還。建康傳來的任命詔書裡,蕭衍的名字赫然列於首位——為輔國將軍,監管雍州政務。當他騎馬踏入雍州城時,百姓夾道相迎,城樓上懸掛的“蕭”字大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同年七月,齊明帝的遺詔隨著八百裡快馬送達雍州,詔書中“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及郢州竟陵、司州隨郡軍事”的任命,讓蕭衍手中的節鉞又增重幾分。他站在雍州刺史府的高台上,望著秦嶺連綿的山巒,手中的青銅符節折射著冷光——這片橫跨江漢與關中的土地,從此成為他逐鹿天下的起點,而鄧城之戰中那道浴血死戰的身影,正悄然改寫著南朝的曆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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