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天監元年深秋,建康城朱雀門外的梧桐葉如血色殘霞般簌簌飄落。蕭衍身著金線繡著十二章紋的明黃龍袍,獨自立於太極殿前的漢白玉階上。簷角銅鈴在冷風中叮咚作響,恍惚間,十年征戰時金戈鐵馬的廝殺聲、箭矢破空的銳響,又在耳畔回蕩。自他代齊稱帝以來,案牘勞形,每日批閱奏章至三更,堆積如山的文書壓得他肩背佝僂,連曾經如墨的鬢角,也悄然爬上了銀絲,歲月的痕跡無情地顯露在他日益疲憊的身軀上。
“陛下,江東流民中流傳著一則奇聞。”貼身宦官王公公佝僂著腰,像隻謹慎的老鶴般湊近,聲音壓得極低,透著幾分神秘,“傳聞會稽深山裡住著一位鶴發仙翁,能煉製令人不老的神藥,服之可延年益壽,青春永駐。”
蕭衍摩挲著腰間螭紋玉佩的手指驟然收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往昔,想起年輕時在竟陵八友詩會上揮毫潑墨、指點江山的豪情,想起初掌兵權時跨馬揚鞭、馳騁沙場的颯爽英姿。可如今被困在這九重宮闕之中,歲月如流,正悄無聲息地蠶食著他的氣力,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惆悵與不甘。當夜,他便召來最信任的心腹校尉,賜予蓋有傳國玉璽的金牌,命二十精騎披星戴月,火速奔赴會稽。
會稽山脈連綿百裡,雲霧繚繞,宛如仙境。校尉帶領著精騎一路翻山越嶺,崎嶇的山路讓馬匹都累得氣喘籲籲。他們向沿途山民打聽仙翁的下落,起初,山民們要麼低頭匆匆避開,要麼閉口不言,警惕的眼神中滿是防備。直到校尉鄭重地拿出皇帝的親筆書信,言辭懇切地承諾絕不驚擾仙翁,一位滿臉皺紋的老樵夫才終於鬆口。老樵夫顫巍巍地指著雲霧深處陡峭的峭壁,說道:“順著這條羊腸小道上去,山頂有座茅草屋,那就是仙翁的居所。隻是,你們千萬莫要叨擾仙翁清修啊。”
曆經三日艱難跋涉,眾人終於抵達雲霧繚繞的山巔。隻見一座簡陋的茅草屋坐落在繁花似錦的藥圃旁,屋前,一位白發垂地、身著素白長袍的老者正在悉心照料草藥。他麵容溫潤如玉,竟如少年般光潔,與那滿頭白發形成鮮明對比。當得知皇帝派人求藥,老者眉頭微蹙,眼中滿是疏離,輕輕搖了搖頭,似是不願卷入塵世紛爭。
校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高舉皇帝書信,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與誠懇:“仙翁,陛下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殫精竭慮,隻為天下百姓能安居樂業。如今雖貴為天子,卻因操勞過度,身體每況愈下。此番求藥,實是為了能有更多精力治理江山,讓黎民百姓免受戰亂之苦,懇請仙翁慈悲!”老者凝視著書信上遒勁有力的字跡,久久不語,似在思索,又似在回憶。良久,他終於輕歎一聲,轉身步入屋內。
片刻後,老者手持一個古樸的玉盒緩步而出。打開玉盒,一顆色澤溫潤的丹藥靜靜躺在其中,隱隱散發著奇異的香氣,仿佛蘊含著天地間的靈氣。“此藥需在子時三刻,於乾清宮東南角的望月亭服用。”老者目光深邃如幽潭,語氣鄭重,“服藥時須心懷蒼生,不可存半分私欲,否則......”話未說完,他便擺了擺手,不再多言,轉身又去照料藥圃,那超然物外的身影,仿佛已與這山林融為一體。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隻有更夫的梆子聲在寂靜的皇宮中回蕩。蕭衍屏退所有侍從,獨自來到望月亭。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灑在他身上,手中的丹藥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他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治下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祥和景象,隨後緩緩將丹藥吞下。刹那間,一股暖流從丹田處升起,如同一股奔騰的江河,直衝頭頂。疲憊之感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渾身仿佛充滿了無窮的力量,連多年的舊疾都好似消失不見。
然而,這神奇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第二天早朝,滿朝文武紛紛上奏,言辭懇切地懇請皇帝恩賜仙藥,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渴望與貪婪的光芒。蕭衍無奈之下,隻得再次命人前往會稽。可當校尉等人趕到時,那座茅草屋早已人去樓空,曾經繁花似錦的藥圃如今一片荒蕪,草藥儘數枯萎。唯有屋前石桌上,一行用朱砂寫就的字在晨露中若隱若現:“貪念起,仙藥散;蒼生念,福壽長。”字跡在微風與晨露的侵蝕下,漸漸淡去,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無儘的神秘與思索。
此後的歲月裡,每當蕭衍站在太極殿前,望著建康城的萬家燈火,那顆神秘丹藥帶來的神奇感受便會湧上心頭。而關於長生仙藥的傳說,也在民間越傳越廣,成為了南梁宮廷中一段令人神往又充滿警示意味的秘聞,時刻提醒著世人,貪欲的危害與心懷蒼生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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