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暮春,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細雨如蛛網般籠罩著巍峨的台城。簷角銅鈴在風中發出細碎的嗚咽,蕭衍枯瘦的手指反複摩挲著發白的佛串,每一粒菩提子都被歲月磨得溫潤,卻暖不了他冰涼的掌心。當宦官第三次通傳侯景使者求見時,案頭攤開的《涅盤經》墨跡在潮濕的水汽中暈染,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混亂。窗外漏雨的銅雀滴水聲單調而又沉悶,在寂靜的宮殿裡回響,恍惚間,他的思緒飄回到三年前那個雪夜——侯景率八百殘兵叩關時,跪在朱雀門外,渾身沾滿泥濘與雪水的狼狽模樣,連鎧甲上的冰棱都折射著寒芒。
“陛下,此乃生死存亡之際!”使者突然上前半步,燭火將他臉上的溝壑照得愈發猙獰,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高澄那豎子,許以高官厚祿,我軍將士日日有人叛逃!若能與大梁皇室聯姻,臣必以死守住淮泗,讓東魏鐵騎有來無回!臣願為大梁馬革裹屍,肝腦塗地!”他重重叩首,額頭在青磚上撞出悶響。
蕭衍眉頭緊鎖,蒼老的聲音帶著遲疑:“聯姻之事,關乎皇室尊嚴,亦關乎社稷安穩。卿且回,容朕再議。”待使者退下,他盯著空蕩蕩的殿門,喃喃自語:“侯景此人,反複無常,先叛東魏,今投大梁,朕如何能輕易信他?可這三十萬降卒每日耗糧如山,若不安撫,恐生異變……”殿外的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劈裡啪啦砸在琉璃瓦上,驚起他一聲歎息。
次日早朝,朝堂上群臣爭論不休。尚書仆射周弘正挺身而出,袍袖翻飛,聲色俱厲:“陛下!侯景狼子野心,當年叛東魏,如今又投我大梁,豈可信他?聯姻之舉,萬不可行!此乃引狼入室,他日必成大患!”“周大人此言差矣!”大將軍王僧辯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竹簡簌簌作響,“侯景手握重兵,若能為我所用,北疆無憂!難道要將這股力量白白推給東魏不成?”兩人爭得麵紅耳赤,唾沫星子橫飛,朝堂頓時亂作一團。
蕭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向下方吵作一團的群臣,心中愈發煩躁:“夠了!此事容後再議!”退朝後,他獨坐佛堂,檀香嫋嫋中,對著佛像喃喃:“佛祖啊,弟子該如何抉擇?聯姻,恐引禍患;不聯姻,又恐失了這股力量……大梁基業,萬不能毀於朕手啊!”他閉上眼,額角青筋暴起,蒼老的麵龐滿是痛苦與掙紮。
突然,佛堂傳來的悠揚鐘聲驚飛簷下寒鴉,蕭衍猛地睜開眼,忽然想起侯景進獻的西域琉璃盞,在月光下流轉著詭譎的幽藍,那抹藍光仿佛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賜婚於溧陽公主。”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堅定,在空曠的太極殿裡激起陣陣回響。殿外雨幕中,負責記錄的黃門侍郎握筆的手微微發抖,筆尖在竹簡上劃出歪斜的痕跡,他偷眼瞧著蕭衍布滿皺紋的側臉,暗暗搖頭——昔日英明神武的武帝,如今竟如此昏聵。
“皇爺爺!”溧陽公主得知消息後,哭著跑到蕭衍麵前,淚水打濕了精致的裙擺,“女兒不想嫁與侯景!聽聞他殺人如麻,吃人肉喝人血……”蕭衍輕輕撫摸著孫女的頭,歎了口氣:“乖孩子,這是為了大梁,為了百姓。你且忍一忍,日後定會好的……”可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說這話時,他的聲音虛浮得像飄在半空的蛛絲。
大婚當夜,朱雀大街張燈結彩,喧鬨的鑼鼓聲與百姓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侯府內,紅燭搖曳,將侯景的影子投在牆上,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他望著銅鏡中自己虯結的傷疤,那是多年征戰留下的印記。他冷笑一聲,將斟滿的酒盞摔得粉碎,瓷片四濺:“蕭衍老兒,你以為一紙婚約就能困住我?待時機成熟,這建康城,遲早是我的!我要讓這南朝天下,都在我的鐵蹄下顫抖!”他的笑聲陰森可怖,驚得新房外的侍衛們渾身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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