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玄武湖結著薄冰,殘陽如血,將台城的雉堞染成暗紅,仿佛是歲月凝固的血痂。侯景叛軍的戰旗在城外覆舟山獵獵作響,“漢”字大旗在風中扭曲如蛇,如同懸在城頭上的絞索。護城河早已乾涸見底,淤泥裡堆積的拒馬與鹿角間,散落著腐爛的屍體,烏鴉在低空盤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屍臭與硝煙味。城牆上,士兵們形容枯槁,他們身上的鎧甲鏽跡斑斑,手中的戈矛也布滿銅綠,目光呆滯地望著城外如蟻群般密密麻麻的敵營,有人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出征前妻子所贈,如今卻成了冰冷的慰藉。
城內,朱雀大街往日的車水馬龍已蕩然無存,曾經繁華的街巷如今一片死寂。百姓們蜷縮在破屋爛瓦下,骨瘦如柴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呼出的白氣在破舊的窗欞上凝成霜花。街邊的槐樹樹皮早已被剝食殆儘,露出慘白的樹乾,就連陰溝裡的老鼠、灶台間的蟑螂也成了爭搶的食物。街角處,幾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孩童躺在地上,他們凹陷的眼窩裡映著灰蒙的天空,母親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孩子冰冷的臉頰,已經沒有力氣哭泣,隻是麻木地看著生命從孩子的瞳孔中一點點流逝。太倉糧倉的門敞開著,梁武帝時期耗費巨資修建的鎏金門環早已被撬走,裡麵隻剩零星的穀殼,看守糧倉的老兵絕望地捶打著牆壁,發出陣陣哀嚎,聲音在空蕩蕩的街巷裡回蕩,驚起幾隻寒鴉。
太極殿內,蟠龍柱上的金漆剝落,蕭衍枯坐在龍椅上,昔日華麗的十二章紋龍袍如今沾滿汙漬,皺巴巴地掛在他消瘦的身軀上,腰間的玉帶鬆鬆垮垮地垂著。他麵前的案幾上,放著半碗已經發餿的稀粥,幾粒黴米浮在表麵,卻一口未動。殿外傳來百姓的哭喊聲,夾雜著孩童的啼叫,一聲聲刺痛著他的心。他顫抖著雙手,抓起案頭的奏章,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各地求援的信息,朱批的“速援”二字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朕的江山,難道真的要毀於一旦?”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目光掃過殿內斑駁的藻井——那裡曾是他與群臣徹夜討論佛法的地方,如今卻隻剩蛛網在風中搖曳。
侯景的使者趾高氣揚地踏入殿內,皮靴踏在青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腰間的胡刀在燭火下泛著寒光。“陛下,我家將軍說了,要即刻封他為‘宇宙大將軍’,還要黃金萬兩、美女百名,否則……”使者故意停頓,眼神中滿是挑釁,身後兩名甲士將寒光閃閃的陌刀重重杵在地上。蕭衍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龍椅的扶手被他抓出深深的指痕,指甲縫裡滲出絲絲血跡。曾經,誰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可如今,他隻能強壓怒火,聲音沙啞地說:“準了,都準了……”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他用繡著金龍的帕子捂住嘴,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染紅了金龍的眼睛。
隨著時間的流逝,蕭衍的身體每況愈下。深夜的台城寂靜得可怕,他常常被噩夢驚醒,夢見叛軍破城,朱雀航血流成河,百姓慘遭屠戮;夢見自己的江山轟然倒塌,化為一片廢墟,無數冤魂向他索命。他咳嗽不止,咳出的血染紅了錦帕,可身邊卻無人真心照料。曾經前呼後擁的臣子們,此刻或投降叛軍,或躲在深宅大院苟延殘喘。偶爾有宮女送來湯藥,也是眼神冷漠,敷衍了事。
早春的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灑進殿內,蕭衍拖著虛弱的身軀走到窗前。他望著城外的叛軍營地,炊煙嫋嫋升起,而城內卻是一片死寂。又看看城內蕭條破敗的景象,往日繁華的建康城如今滿目瘡痍,淚水模糊了雙眼。曾經,他是萬人敬仰的天子,開創了梁朝的盛世,文治武功,威震四方;曾在同泰寺四次舍身,引得萬民朝拜。可如今,輝煌與榮耀都已煙消雲散,等待他的,隻有無儘的痛苦和悲慘的結局。他長歎一聲,緩緩閉上雙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末路,耳邊恍惚又響起年輕時吟誦的《河中之水歌》,隻是那歌聲裡,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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