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的羯鼓裹挾著腥風，自鄴城玄武門轟然炸開。石虎踏著被鮮血浸透的漢白玉階，玄色龍袍拖曳過累累白骨，蟒紋金冠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當他將象征儲君的螭紋玉佩係在石邃腰間時，朝臣們分明看見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丹鳳眼，正閃動著嗜血的幽芒——這對父子的血脈中，流淌著比北地風沙更暴戾的因子。石邃自幼目睹父親將前趙皇室三百餘口屠戮殆儘，看他命人將三萬降卒沉入黃河，河麵浮屍蔽日；看他在慶功宴上剁下宮人手肘，烹成“玉筍羹”供群臣品嘗。那些浸透血腥的記憶，如同烙鐵般刻進少年心底，催生出比野草更瘋狂的嗜殺本能。
金鑾殿的獸首燭台噴吐著幽藍火焰，將夜宴鍍上一層詭異的血色。石邃斜倚在嵌滿東珠的蟠龍榻上，鎏金酒盞中的西域葡萄酒正隨著他晃動的手腕泛起漣漪。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領舞的胡姬身上，那一抹妖冶的赤色舞裙刺痛了他的眼睛。酒盞破空而出，重重砸在胡姬額角，鮮血瞬間染紅了精美的銀質麵紗。石邃狂笑而起，環首刀出鞘時龍吟般的清響，混著近侍們驚恐的尖叫。溫熱的血珠如驟雨般飛濺，將翡翠屏風上的《洛神賦圖》浸染成猙獰的修羅相。他猶嫌不足，伸手揪住最寵愛的姬妾青絲，寒光閃過，那顆盛著驚恐的頭顱已滾落在瑪瑙盤中。石邃用孔雀翎輕輕掃去頸間血汙，將盤子推到群臣麵前，聲音裡帶著病態的興奮：“諸位且看，此女眉如遠山，死時模樣倒比生前更動人。”滿座大臣肝膽俱裂，有人癱倒在地，嘔吐物混著酒水在波斯地毯上蜿蜒，與血泊交織成可怖的圖案。
當鄴城的梆子聲敲過三更，青石板路上便彌漫起令人窒息的恐懼。石邃頭戴青紗鬥笠，玄色勁裝外罩著繡滿暗紋的披風，率領黑衣死士如鬼魅般穿梭在坊巷之間。月光透過斑駁的槐樹，在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與他們的身影重疊。隻要聽聞哪家有妙齡女子，重劍便如雷霆般劈開木門。少女淒厲的哭喊聲、兵刃相擊的鏗鏘聲與石邃張狂的笑聲，刺破死寂的夜空。有位老父手持鋤頭拚死阻攔，卻被石邃反手擰斷脖頸，屍體像破布般懸掛在坊門之上。三日間，烏鴉啄食腐肉的“篤篤”聲回蕩在街巷，眼眶空洞的屍身隨風搖晃，而百姓們隻能將門窗釘死，在屋內點燃刺鼻的艾草，孩童哭鬨便急忙捂住他們的嘴——任何聲響，都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麵對堆積如山的彈劾奏章，石虎卻將竹簡擲入熊熊燃燒的銅爐，火焰瞬間吞噬了那些泣血的控訴。他撫著虯髯放聲大笑，胡須隨笑聲顫動：“吾兒有霸王之姿！當年吾率鐵騎踏平襄國，不也是這般快意恩仇？”說罷，他賞賜石邃百壇珍藏的葡萄美酒、十名膚白勝雪的西域舞姬，更默許其組建私軍。這縱容如同澆在烈焰上的燃油，石邃愈發肆無忌憚。東宮校場成了人間地獄，三百死士每日演練殺人之術，活人被綁在木樁上當作箭靶，哀嚎聲日夜不絕。他甚至效仿匈奴習俗，在月黑風高之夜，用人血祭祀祖先，祭壇四周的火把將天空染成妖異的紅。
鄴城的寒夜愈發漫長，百姓們蜷縮在漆黑的屋內，望著宮牆上火光衝天，聽著淒厲的慘叫穿透層層壁壘。石邃的暴行如瘟疫般蔓延，後趙的根基在血色中搖搖欲墜。街道上，流民與餓殍遍布；朝堂內，忠良之士人人自危。這場由殘暴統治引發的禍亂，正如同地底湧動的岩漿，隨時可能衝破地殼，將整個王朝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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