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錦緞,將整個建康城裹得密不透風。江夏王府的書房裡,劉義恭正對著一盞孤燈批閱文書,案上堆疊的卷宗比去年厚了近一倍——自劉子業即位後,朝堂上的奏疏越來越多,卻大多是關於“某地災荒”“某官貪腐”的急報,而少年天子的批複,往往隻有“斬”“徙”“勿複奏”寥寥數字。
老王爺揉了揉發酸的眉心,花白的胡須在燭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澤。他想起三日前的朝會,劉子業無故將宗正寺卿拖出去杖責,隻因為對方提及“春祭需依古禮”,那棒打皮肉的悶響至今還在耳邊回蕩。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拍打窗欞,像有人在暗處窺視,讓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狼毫筆。
此時的太極殿偏殿,劉子業正盯著一幅繪製著宗室府邸分布的輿圖,手指重重戳在“江夏王府”的位置上。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映出一片陰鷙的紅:“劉義恭最近與湘東王走得很近,昨日還私自帶了太醫去探望柳元景的舊部,他想做什麼?”
站在一旁的劉楚玉端著酒杯,輕輕晃動著裡麵的琥珀色酒液:“叔父們手握兵權,又在宗室裡威望高,陛下忘了戴法興死前,是誰在朝堂上替他求情?”她將酒液一飲而儘,舌尖舔過唇瓣,“他們不過是在等陛下犯錯,好效仿當年的宋文帝,另立新君罷了。”
劉子業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捏得發白。他想起那日在祖廟,劉義恭看著被塗改的先帝畫像時,那聲幾乎要衝破喉嚨的歎息;想起每次議事,老王爺總愛說“先帝當年如何如何”,那語氣裡的惋惜,在他聽來全是對自己的嘲諷。“他以為朕不敢動他?”他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傳朕的旨意,讓林邑侯帶人去‘拜訪’一下江夏王。”
林邑侯是劉子業在東宮時就豢養的死士,擅長用淬了劇毒的短匕,出手從無活口。接到密令時,他正在教侍衛們演練新的暗殺招式,鋒利的匕首劃破空氣,帶起一陣刺骨的寒意。“記住,要做得像意外,”他對手下的黑衣人吩咐道,“江夏王年紀大了,‘失足’摔進荷花池也不奇怪。”
三更時分,三個黑衣人像狸貓一樣翻牆潛入江夏王府。府中的侍衛大多已睡熟,隻有巡邏的老仆提著燈籠,腳步蹣跚地走過回廊。他們避開巡邏路線,借著假山的陰影靠近書房,正要推門而入時,卻見劉義恭的貼身護衛從另一側轉出來,手中的長矛在月光下閃著冷光——老王爺早有防備,這幾日特意加派了人手守夜。
“有刺客!”護衛的喝聲劃破夜空,長矛帶著風聲刺向最前麵的黑衣人。匕首與長矛碰撞的脆響驚醒了整個王府,燈籠的光瞬間亮成一片,將暗夜照得如同白晝。林邑侯見行蹤暴露,知道再難得手,當機立斷道:“撤!”
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裡,隻留下地上幾滴來不及擦拭的血跡。劉義恭披衣走出書房,看著那抹暗紅的血痕,蒼老的手指微微顫抖。護衛跪在地上請罪:“屬下無能,讓刺客跑了。”
老王爺卻擺了擺手,目光望向太極殿的方向,眼中滿是悲涼與驚懼。他比誰都清楚,這絕非普通的盜匪行刺,那淬毒的匕首和精準的潛入路線,分明是衝著他來的。“備車,”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壓抑的疲憊,“去湘東王府。”
消息傳到宮中時,劉子業正對著銅鏡試穿新製的鎧甲。聽到“刺殺未遂”四個字,他一把將銅鏡掃落在地,碎片四濺:“一群廢物!連個老頭子都對付不了!”劉楚玉撿起一片鏡片,看著裡麵映出的扭曲人影,幽幽地說:“這下好了,叔父們該知道陛下的心思了。”
劉子業猛地轉身,鎧甲的鐵片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知道又如何?他劉義恭要是敢反,朕就夷他三族!”
次日清晨,江夏王府加派了雙倍的護衛,府門緊閉,連送菜的小廝都要經過三層盤查。朝堂上,劉義恭稱病未到,湘東王劉彧也托言“偶感風寒”,幾位宗室親王的座位空了大半,隻剩下柳元景等幾位老臣,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開口。
劉子業坐在龍椅上,看著空蕩蕩的朝堂,忽然笑了。那笑聲裡沒有半分暖意,像冬日冰湖碎裂的聲音:“看來叔父們都身子不適,傳朕的旨意,送些‘補藥’去各府瞧瞧。”
內侍們應聲退下,可每個人都知道,那些所謂的“補藥”,不過是裹著蜜糖的毒藥。江夏王府的血跡尚未洗淨,朝堂上的裂痕已清晰可見,那道由猜忌與恐懼撕開的口子,正隨著冷風不斷擴大,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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