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獵場,枯黃的野草沒過馬蹄,風卷著沙礫打在甲胄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劉子業的掌心托著一塊溫熱的鹿肉,正喂給腳邊那條通體雪白的獵犬。這狗是西域進貢的良種,皮毛像緞子般光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透著機靈,此刻正搖著尾巴,用濕漉漉的鼻子蹭著他的手腕,喉嚨裡發出親昵的嗚咽。
“阿雪真是通靈,比那些隻會嚼舌根的老東西懂事多了。”劉子業笑著撫摸獵犬的脖頸,指腹劃過它項圈上鑲嵌的紅寶石。這狗跟著他獵過熊羆,追過奔鹿,每次都能精準地咬住獵物的咽喉,是他最得意的“戰利品”。昨日宴飲時,他看著滿朝文武唯唯諾諾的模樣,忽然覺得給這獵犬封個官職,定能讓那些偽君子們嚇破膽。
三日後的朝會,太極殿的氣氛比往日更加壓抑。大臣們剛行過禮,就見兩名內侍牽著一條披紅掛綠的獵犬走了進來。那狗頭上戴著一頂縮小版的進賢冠,帽翅歪歪扭扭地搭在耳朵上;身上套著件紫色官服,領口係著玉帶,前爪還被人強行套上了象牙笏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官服的下擺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塵。
“諸位愛卿,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朕新封的‘狗將軍’。”劉子業坐在龍椅上,指著獵犬笑道,“阿雪屢立戰功,理應受此殊榮。從今往後,它可與諸位同朝議政。”
殿內瞬間死寂,連香燭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柳元景的胡須劇烈顫抖,手中的笏板幾乎要捏碎;蕭道成垂下眼簾,遮住眸中的驚怒,指節卻在袖中死死攥緊。誰也沒想到,這位天子的荒唐竟能到如此地步——讓畜生穿官服、受朝拜,簡直是對朝堂禮法的極致踐踏。
“怎麼?沒人認朕的狗將軍?”劉子業的臉色沉了下去,抄起案上的玉如意重重一拍,“還不快拜!”
侍衛們立刻上前,用長矛抵住前排幾位老臣的後腰。吏部尚書顫巍巍地跪下,膝蓋撞在金磚上發出悶響,他閉上眼睛,對著那條歪頭吐舌的獵犬磕了個頭,花白的頭顱與狗爪上的象牙笏板近在咫尺,屈辱的淚水順著皺紋滑落。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大臣們接二連三地跪下,黑壓壓的一片,對著那條懵懂無知的獵犬行三叩九拜之禮。獵犬似乎被這陣仗嚇到了,夾著尾巴嗚咽了兩聲,掙脫內侍的手跑到劉子業腳邊,用頭蹭著他的龍袍尋求庇護。
“哈哈哈!還是阿雪識趣!”劉子業笑得前仰後合,忽然瞥見角落裡的宗正寺卿始終挺直著脊梁,便厲聲喝道,“你為何不拜?”
宗正寺卿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臣,曾是孝武帝的老師,此刻他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陛下!此乃畜生!讓朝廷命官向狗跪拜,是要動搖國本啊!老臣死也不拜!”
“好一個死也不拜!”劉子業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那就成全你!”他對著侍衛揚了揚下巴,“拖下去,杖責五十,貶為庶民,永世不得錄用!”
老臣被架著往外拖,口中還在高呼:“蒼天有眼!必誅此昏君!”杖責聲很快從殿外傳來,一聲比一聲沉重,聽得殿內的大臣們心頭發緊,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向那“狗將軍”的目光裡,除了屈辱,又多了幾分恐懼。
劉子業卻嫌惡地踢開腳邊的獵犬,走到殿中,踩著那些跪拜的背影來回踱步:“你們聽著,阿雪雖是條狗,卻比你們忠心!往後它說的話,就是朕說的話,誰敢違抗,下場就和這老東西一樣!”
他命人取來筆墨,當場寫下“狗將軍府”的匾額,命內侍送到獵犬的窩旁懸掛;又賞賜了無數金銀綢緞,堆在狗窩周圍,比許多大臣的俸祿還要豐厚。那條獵犬似乎對這些並不感興趣,隻是叼著劉子業扔給它的肉乾,臥在官服上啃得津津有味,官帽歪在一旁,露出毛茸茸的耳朵。
朝會散去後,大臣們走出太極殿,一個個麵色慘白,腳步踉蹌。有人扶著牆嘔吐,有人對著宮牆默默流淚,還有人低聲咒罵,卻又立刻捂住嘴,生怕被人聽見。那條穿著官服的獵犬跟在劉子業身後,搖著尾巴走過長廊,官服的下擺掃過青石板,留下一道滑稽的痕跡,像一個巨大的嘲諷。
消息傳到宮外,百姓們聚集在茶館裡議論紛紛。有人說:“狗都能當將軍,這朝廷是真的沒救了。”有人歎:“當年孝武帝何等英明,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可這些話剛說完,就被巡邏的官差聽見,抓去打了幾十大板,從此再無人敢公開議論。
幾日後,劉子業帶著“狗將軍”參加宴會。他讓獵犬坐在自己身邊,用金碗盛著肉羹喂它,還命樂師為它演奏《將軍令》。樂師們手抖得拉不準琴弦,曲調雜亂無章,獵犬卻聽得興奮,對著樂師狂吠不止。劉子業看得哈哈大笑,指著一個嚇得瑟瑟發抖的樂師說:“阿雪說你彈得不好,拖下去掌嘴!”
那樂師被打得滿嘴是血,卻隻能跪地謝恩。殿內的歌舞依舊,可每個人都如坐針氈,看著那條戴著官帽的獵犬,仿佛看到了這個王朝最後的荒誕。
蕭道成回到府中,將自己關在書房,對著一幅地圖看了整夜。燭火燃儘時,他在地圖上的“太極殿”位置重重畫了個圈,筆尖戳破了紙,留下一個黑洞洞的窟窿。他知道,向狗跪拜的那一刻,許多人心中的最後一絲敬畏已經崩塌,而這,或許就是推翻這個暴君的最好時機。
劉子業卻絲毫沒有察覺,他依舊每日帶著“狗將軍”上朝,看著大臣們對著獵犬跪拜,享受著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感。他甚至讓“狗將軍”審閱奏折,將那些彈劾自己的文書撕碎了喂狗,看著獵犬嚼著紙團的樣子,笑得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深秋的落葉飄進“狗將軍府”,落在堆積如山的綢緞上,像給這場鬨劇蓋上了一層蕭瑟的幕布。那條獵犬在官服上打了個滾,官帽掉在地上,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它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的這件官服,正一點點吞噬著這個王朝最後的尊嚴,也將那個賦予它荒唐榮耀的少年天子,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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