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梁柱上,昨日新刷的金漆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可站在殿內的大臣們,心卻比寒冬的冰塊還要涼。他們眼睜睜看著蕭寶卷的鑾駕在宮門前碾過清晨的寒霜,去城外追逐野兔;看著國庫的鑰匙被內侍隨意丟在案上,而宮中新造的玉輦卻用掉了三年的賦稅;看著奏折上“淮南大旱,流民遍野”的字樣被朱筆胡亂勾抹,旁邊卻批著“潘妃新殿需添十對白玉燈”。國家在蕭寶卷的手中像盞風中殘燭,百姓們的哭聲隔著宮牆傳進來,一聲聲敲在大臣們的心上,疼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
吏部尚書沈約已年過花甲,花白的胡須上沾著晨露。他捧著一本《貞觀政要》跪在太極殿外,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聲音嘶啞地勸諫:“陛下,百姓已無米下鍋,邊境將士衣不蔽體,您若再沉迷遊樂,恐社稷危矣!”他的身後,跟著二十多位大臣,一個個身著朝服,跪在深秋的寒風中,膝蓋下的石板被體溫焐出淡淡的濕痕。可宮門緊閉,裡麵傳來絲竹與歡笑,那是蕭寶卷正陪著潘玉兒在新造的迷宮裡嬉鬨。直到日頭偏西,才有內侍出來,不耐煩地揮手:“陛下說,你們擾了貴妃的興致,都回去吧。”沈約望著緊閉的宮門,老淚縱橫,手中的書卷被指節攥得發皺。
禦史中丞江淹性子剛直,見沈約勸諫無果,便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民間流傳的“至尊屠肉,潘妃酤酒”的小曲念了出來。“陛下!百姓已視朝廷為兒戲,再不改過,恐生民變!”他的聲音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手中的笏板直指龍椅上的蕭寶卷。蕭寶卷正把玩著潘玉兒送他的玉柄小刀,聞言猛地將刀拍在案上,龍椅發出沉悶的響聲。“放肆!”他霍然起身,錦袍的下擺掃過案上的玉杯,“你敢編排朕?來人,拖下去杖斃!”武士們如狼似虎地衝上來,江淹掙紮著嘶吼:“臣死不足惜,隻恨不能見陛下回頭!”棍棒落在皮肉上的悶響,像重錘敲在每個大臣的心上,有人彆過頭去,有人死死盯著地麵,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江淹漸弱的痛呼。
光祿大夫王僧孺曾是齊明帝托孤的重臣,見江淹慘死,便換上一身素服,捧著先帝的遺詔入宮。他跪在蕭寶卷麵前,將遺詔舉過頭頂,字字泣血:“先帝臨終前囑托陛下‘以民為天’,可如今……”話未說完,就被蕭寶卷一腳踹翻。“老東西,拿先帝來壓朕?”蕭寶卷踩著遺詔上的墨跡,“再敢多言,朕誅你九族!”王僧孺趴在地上,看著被踩臟的遺詔,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身前的地磚。三日後,一道聖旨將他貶往南疆,驛馬出發時,他望著建康城的方向,老淚渾濁如泥,知道此生再難踏回這片土地。
高壓之下,朝堂漸漸成了一座冰封的墳墓。曾經在朝堂上據理力爭的大臣,如今上朝時都低著頭,袍角掃過地磚,連一絲聲響都不敢發出。戶部尚書掌管著錢糧,卻每日將賬本鎖在櫃中,對各地的饑荒奏報視而不見——他親眼見過同僚因報災被削去官職,如今隻求在任上多活一日。兵部侍郎曾是鎮守北疆的將軍,見邊境告急文書堆成了小山,卻隻是歎著氣將文書塞進灶膛,火焰舔舐著麻紙,映出他眼中的絕望。
也有人不甘心就此沉淪。吏部侍郎暗中聯絡了幾位手握兵權的將領,在深夜的密室裡,用燭火照著地圖,低聲商議著對策。他們的手指劃過淮河防線,聲音壓得極低,門外要安排親信放哨,桌上的茶水涼了也顧不上喝。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像廟裡的泥塑木雕,每日上朝時隨著眾人跪拜,退朝後便緊閉府門,不問世事。有位老臣在書房裡掛了幅《寒江獨釣圖》,每日對著畫中的孤舟枯坐,直到暮色漫過窗欞,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深秋的風穿過紫宸殿的窗欞,卷起地上的枯葉。蕭寶卷坐在龍椅上打盹,嘴角還留著昨夜的酒漬。階下的大臣們垂手而立,袍服上落了層薄灰,卻無人拂去。曾經在朝堂上爭論不休的聲音消失了,曾經為國家前途憂心忡忡的目光黯淡了,隻剩下一片死寂,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這座曾經見證過無數決策的朝堂,如今像口積滿了灰塵的鐘,再也敲不出洪亮的聲響,隻在風中發出沉悶的嗚咽,預示著一個王朝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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