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上元節,洛陽宮的燈海映得半個夜空都泛著暖光。劉皇後穿著繡著鳳凰朝陽紋樣的禮服,正接受命婦們的朝拜,滿頭珠翠隨著起身的動作叮當作響。她臉上掛著端莊的微笑,眼神卻掠過人群,落在殿角那柄象征皇後權力的玉圭上——自入宮以來,她費儘心機隱瞞出身,就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握住這權力。
誰也不知道,這位號稱“前朝宰相之女”的劉皇後,其實出身貧寒。她的生父劉叟是個靠卜卦算命為生的鄉巴佬,當年為了幾鬥米,把她賣給了鎮守太原的將領。如今她成了皇帝寵妃,離後位隻有一步之遙,那段不堪的過去,是她絕不能觸碰的逆鱗。
可就在這日,宮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棉襖、手裡拄著根棗木拐杖的老漢,正對著侍衛嚷嚷:“我是皇後的爹!讓我進去見我閨女!”他臉上的皺紋裡嵌著泥垢,花白的胡子上還沾著趕路時的草屑,正是千裡迢迢從太原趕來的劉叟。
消息傳到劉皇後耳中時,她正在試戴新製的鳳冠。聽到“劉叟”兩個字,手裡的鳳釵“啪”地掉在妝奩上,銅鏡裡映出她瞬間煞白的臉。“胡說!”她厲聲喊道,“本宮的父親是前朝宰相劉崇,早已過世多年,哪來的鄉巴佬冒充?”
“可他說……說有信物。”傳信的宮女嚇得聲音發顫,遞上一個用紅布包著的小匣子。
劉皇後打開匣子,裡麵是半塊磨損的玉佩——那是當年她被賣掉時,劉叟塞給她的念想。她的手猛地收緊,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把他給我打出去!”她的聲音因憤怒而尖利,“這刁民竟敢冒充國丈,擾亂宮闈,給我往死裡打!”
侍衛們得了命令,如狼似虎地撲向劉叟。老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腳踹倒在地,拐杖飛出老遠。“我真是皇後的爹啊!”他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對著宮門的方向哭喊,“阿秀劉皇後的乳名),你不認得爹了嗎?當年你最喜歡吃爹做的榆錢餅啊!”
拳頭和棍棒像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劉叟的慘叫聲穿透宮門,傳到正在偏殿與李存勖對弈的景進耳中。“陛下,宮門外好像有動靜。”景進撚著棋子,眼角的餘光瞟向窗外。
李存勖正盯著棋盤上的“困龍局”,漫不經心地問:“何事喧嘩?”
話音剛落,劉皇後就掀著裙擺闖了進來,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怒氣:“陛下,有個鄉巴佬冒充臣妾的父親,臣妾已經讓人把他趕走了。”她走到李存勖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這些刁民真是大膽,竟敢來宮裡撒野。”
李存勖放下棋子,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不僅沒怪,反而拍著她的手背笑道:“打得好。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就該給點教訓。”他端詳著劉皇後,眼裡滿是讚賞,“你能當機立斷,不受這等鄉野之人攀扯,頗有皇後氣度。”
“陛下……”劉皇後假意抹了抹眼角,心裡卻鬆了口氣,“還是陛下懂臣妾。臣妾的父親是前朝宰相,豈能容這等卑賤之人玷汙門楣?”
“那是自然。”李存勖拿起一枚玉棋子,放在棋盤的“九五之尊”位上,“等過了上元節,朕就下旨冊立你為皇後,讓天下人都知道,朕的皇後出身名門,端莊賢淑。”
劉皇後喜不自勝,連忙屈膝謝恩,鬢角的珍珠流蘇掃過李存勖的手背,留下一絲涼意。她沒看到,皇帝轉身時,嘴角閃過一絲玩味的笑——他早就從史官那裡得知了劉皇後的真實出身,隻是覺得這女人夠狠夠絕,比那些哭哭啼啼的閨秀更合他的心意。
宮門外,劉叟被打得奄奄一息,像條破麻袋似的被扔在護城河的冰麵上。有好心的路人想扶他,卻被侍衛嗬斥:“這是冒充國丈的刁民,誰敢管閒事?”老漢咳著血,望著巍峨的宮牆,忽然發出一陣淒厲的笑:“阿秀啊阿秀,你為了榮華富貴,連爹都不認了……你會遭報應的啊……”
笑聲在寒風中飄散,很快被宮牆內傳來的絲竹聲淹沒。劉皇後正在教坊司觀看新排的《鳳還巢》,戲裡的千金小姐認祖歸宗,引得滿堂喝彩。她看著台上的繁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剛才那個被趕走的老漢,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噩夢。
幾日後,劉叟的屍體被發現凍在護城河的冰窟裡,手裡還攥著那半塊玉佩。官府怕惹禍上身,連夜將屍體拖去亂葬崗焚燒,連點骨灰都沒留下。
而此時的皇宮,正忙著籌備冊立皇後的大典。劉皇後穿著新製的褘衣,在銅鏡前左右顧盼,景進在一旁諂媚道:“娘娘穿上這身衣裳,比戲裡的鳳凰還美。”她滿意地笑了,卻沒注意到銅鏡深處,映出一張扭曲的臉。
冊立大典那日,洛陽城飄起了細雨。李存勖牽著劉皇後的手,走上丹陛接受百官朝拜。當“皇後千歲”的呼聲響起時,劉皇後忽然覺得一陣眩暈,仿佛聽到亂葬崗的方向,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
她下意識地攥緊李存勖的手,卻被對方輕輕抽開。皇帝正望著台下的伶人,對景進說:“這場麵比《龍鳳呈祥》還熱鬨,該編成新戲。”劉皇後望著他的側臉,忽然覺得一陣寒意——這個男人誇她“有皇後氣度”,或許不是讚賞,而是看穿了她骨子裡的涼薄。
可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就像戲裡唱的那樣,一旦踏上這榮華路,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也隻能閉著眼走下去。隻是她不知道,那場被她親手埋葬的親情,終會化作索命的厲鬼,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叩響她的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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