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的朝堂,早已被修仙的青煙與權鬥的陰霾籠罩得密不透風。朱厚熜深居西苑,丹爐裡的鉛汞蒸汽模糊了他的雙眼,讓他看不見邊關告急的塘報,聽不見災民流離的哭嚎;嚴嵩父子在朝堂上翻雲覆雨,將反對者的奏章揉成廢紙,把國庫的白銀搬進私囊,六部衙門成了嚴家的後院,官員們非親即故,隻知有嚴相,不知有天子。就在這萬馬齊喑之際,一個名叫海瑞的戶部主事,像一柄淬火的鋼刀,猛地劈開了這令人窒息的黑暗。
海瑞在官場上素來以剛直聞名,他任淳安知縣時,就敢頂住胡宗憲之子的敲詐,任戶部主事期間,見朝堂腐敗日甚,百姓苦不堪言,心中早已積滿了悲憤。他看著朱厚熜為求長生,將西苑的道觀修得比太廟還奢華,看著嚴嵩黨羽把賑災糧款換成自家花園裡的奇石,看著正直官員一個個被構陷流放,終於下定決心——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讓這位沉迷幻夢的帝王看清現實。
在一個寒風呼嘯的清晨,海瑞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青色官袍,將早已寫好的《治安疏》鄭重地折疊好,揣在懷中。他先去同鄉家中交代了後事,說自己“此去或有不測,家中老母妻兒,還望照拂”,隨後便捧著奏疏,一步步走向西苑。宮門前的侍衛見他神色凝重,懷中鼓鼓囊囊,本想阻攔,卻被他眼中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震懾,竟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
朱厚熜正在萬法殿中與胡大順探討煉丹火候,見一個陌生官員捧著奏疏進來,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當太監將《治安疏》遞到他手中時,他漫不經心地翻開,可沒看幾行,臉色便由晴轉陰。海瑞的文字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直刺他的痛處:“陛下即位初年,尚能勵精圖治,為何近年沉迷修仙,將朝政拋諸腦後?”“方士之言虛妄,陛下卻信之不疑,耗費民脂民膏修建道觀,致使國庫空虛,百姓流離,此非明君所為!”“嚴嵩父子專權,黨同伐異,陛下卻視而不見,任由他們敗壞朝綱,難道不怕愧對列祖列宗嗎?”
奏疏中的每一句話都毫不留情,沒有絲毫避諱。海瑞甚至直言:“陛下自以為修仙可長生,殊不知人心已失,即便活千年萬年,也不過是孤家寡人!”朱厚熜越看越怒,雙手劇烈顫抖,猛地將奏疏摔在地上,吼道:“大膽海瑞!竟敢如此辱罵朕!來人!把他抓起來,投入天牢,朕要親自審他!”
殿內的太監宮女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去傳旨。胡大順在一旁煽風點火:“陛下,此等狂徒,定是受了奸人指使,故意擾亂聖心,其心可誅!”朱厚熜氣得臉色鐵青,指著殿門大罵:“朕要讓他知道,誹謗君王的下場!”
海瑞被錦衣衛押走時,麵不改色,反而回頭高聲道:“陛下若能幡然醒悟,臣死而無憾!”這句話更是火上澆油,朱厚熜當即就要下旨處死海瑞,卻被聞訊趕來的徐階攔住。
徐階跪在地上,苦苦勸諫:“陛下,海瑞雖言辭過激,卻是一片忠心。他明知上疏會觸怒陛下,卻仍敢直言,此乃古之賢臣所為。若陛下殺了他,豈不是讓天下人說陛下容不下忠言?”嚴嵩則在一旁冷笑:“徐大人此言差矣,海瑞辱罵君王,罪該萬死,若不嚴懲,恐難服眾。”
朝堂上頓時分成兩派,支持海瑞的官員認為他“忠勇可嘉,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請求朱厚熜從輕發落;而嚴嵩黨羽則紛紛附和,說海瑞“大逆不道,必須嚴懲”。雙方爭執不下,連一直沉默的陶仲文都開口了,他說:“海瑞上疏之日,恰逢紫微星黯淡,恐是妖邪作祟,陛下需謹慎處置。”
這場忠與昏的較量,讓本就動蕩的朝局更加混亂。海瑞在天牢中受儘折磨,卻始終不肯改口,他對獄卒說:“我死了沒關係,隻求陛下能看看宮外的百姓,聽聽他們的哭聲。”而朱厚熜則在憤怒與猶豫中搖擺,他既想殺了海瑞泄憤,又怕落得“殺諫臣”的罵名,更隱隱覺得海瑞的話並非全無道理,隻是那點微弱的理智,很快便被修仙的執念與嚴嵩的讒言淹沒。
西苑的丹爐依舊在燃燒,可這一次,連胡大順煉製的丹藥都帶著一股苦澀的味道。海瑞的《治安疏》像一塊巨石,投入了明朝政治這潭死水,激起了層層漣漪。隻是,這漣漪能否撼動朱厚熜的修仙夢,能否衝垮嚴嵩父子的權勢,誰也無法預料。而天牢中的海瑞,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詮釋著何為“文死諫”,在大明王朝的黃昏裡,點亮了一盞微弱卻倔強的忠烈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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